当今之世，天下三分己定，魏、楚、凉三国皆具鼎盛气象。
奈何楚国国力稍弱，为避纷争、求共存，遂择和亲之途，遣贵女嫁往凉国，以姻亲之谊结两国之好。
紫宸殿的鎏金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殿内的话语却像浸了冰，一字一句透出门缝，落在楚虞攥紧的衣袖上。
“陛下，皇后嫡女己及笄，正是适嫁之年，若以嫡公主和亲凉国，既显我国诚意，亦能稳固盟约。”
大臣楚辞的声音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楚虞听见地砖上传来玉佩碰撞的轻响，该是他俯身行礼了。
殿内静了片刻，而后是楚王一声沉沉的叹息，伴随着龙椅扶手被攥紧的细微声响。
“此事……容朕再思。”
那声音里藏着犹豫，楚虞的心却猛地一沉。
她躲在朱红廊柱后，指尖掐进了掌心。
嫡姐楚瑶是父王心尖上的人，宫里的珊瑚树、西域的夜光杯，但凡嫡姐多看一眼，次日便会堆满长乐宫。
这样金尊玉贵的嫡公主，父王怎舍得让她远嫁凉国，去那黄沙漫天的地方受苦？
风卷着殿角的流苏晃了晃，楚虞望着青砖地上自己单薄的影子，忽然攥紧了拳。
若是她去呢？
她是宫妃所出，母亲体弱常年卧病，弟弟尚在襁褓中，在这深宫里过得如履薄冰。
若她能代嫁凉国，既解了父王的难题，母亲和弟弟往后的日子，总该能安稳些吧？
殿内又传来几句模糊的议论，楚虞却没再听下去，只悄悄退开，裙摆扫过阶下的青苔，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像她此刻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念头。
风裹着夏末的余温掠过廊下，楚虞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蜷了蜷，鬓边碎发己被细密的汗珠浸得微湿，黏在耳廓旁，带来一丝痒意。
她生得并非嫡姐那般夺目的明艳，眉眼是温顺的浅淡，鼻梁小巧，唇色也只是淡淡的粉，可越看越觉得舒服——是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是雨后天晴时的云，耐看又妥帖。
尤其那皮肤，是养在深宫里却没被脂粉腌入味的白，干净得连一点瑕疵都寻不见，像上好的暖玉，被风一吹，都像要泛出微光来。
她站在那里，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既没有嫡姐常戴的珍珠耳坠，也没有其他公主腕间的玉镯，只穿着一身素色宫装，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是藏了星光，还是盛了月色？
明明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却像有细碎的光在眼底流转，让人一眼望去，便再移不开目光。
长乐宫的熏香暖得发腻，却压不住殿内的啜泣声。
楚瑶扑在皇后膝头，锦缎裙摆皱成一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皇后手背上，烫得人心慌。
“母后，我不嫁……凉国那么远，听说冬天连水都会冻成冰，我不去……”她声音哽咽，话没说完便被抽气打断，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散了几缕碎发。
皇后抬手抚着女儿的背，指腹划过她发间的珍珠簪——那是楚王前些日子刚赏的。
她眼底泛起一层水光，语气却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沉静：“瑶儿，母后懂你的怕。
当年母后也是从小国来的，坐着马车走了三个月，一路哭到楚国，哪曾想过会有今日？”
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擦去楚瑶脸颊的泪：“若没有当年的和亲，母后成不了皇后，你也成不了这楚国最金贵的嫡公主。
母后怎会舍得你？
可这宫里的安稳，从来都不是哭来的。”
楚瑶听得一怔，哭声却更响了，双手紧紧攥着皇后的衣袖，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连殿外的宫人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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