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凌家演武场。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地脉灵源特有的湿润气息，笼罩着巨大的演武台。
台下，数百名凌家子弟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台上那块一人高的测源石上。
今天是凌家一年一度的源脉测验之日，决定年轻子弟命运的时刻。
“凌虎，源脉七品，感灵境中期！
不错！”
高台上，三长老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带着一丝赞许。
一名身材壮硕的少年得意洋洋地走下台，享受着一众羡慕的目光。
源脉分九品，品级越高，感应和汲取地脉灵源的速度越快。
七品源脉，在青云城己算上乘资质。
“下一个，凌雨烟，源脉八品，感灵境后期！”
人群一阵骚动。
一位紫衣少女淡然收掌，测源石上八道纹路明亮耀眼，映照着她清冷的面容。
她目不斜视地走下台，对周围的惊叹充耳不闻。
高台正中央，家主凌天雄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队伍末尾那个垂首而立的黑衣少年。
凌尘。
曾几何时，这个名字是凌家的骄傲。
十岁感灵，十二岁踏入汲源境，源脉品级高达九品，被誉为青云城百年不遇的天才，甚至有望被路过的仙师看中，带入宗门修行。
然而三年前，一切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凌尘的修为不进反退，原本畅通的经脉日渐淤塞，到最后，甚至连一丝地脉灵源都无法汲取。
曾经的九品源脉，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话。
“下一个，凌尘！”
三长老的声音响起，语气平淡，却像一道鞭子抽醒了沉思中的少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黑衣少年一步步走上演武台。
有嘲讽，有怜悯，有漠然，也有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凌尘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冰凉的石面上。
触感冰凉。
测源石毫无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台下开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果然还是老样子。”
“我就说废物怎么可能翻身？”
“真是丢尽我们凌家的脸...”凌尘牙关紧咬，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疯狂催动体内那点微末的根基，试图感应哪怕一丝地脉灵源，引动测源石的反应。
可惜，体内死寂一片。
曾经如江河奔涌的力量，早己干涸殆尽。
测源石依旧黯淡无光。
“凌尘，源脉...无品，感灵境...无。”
三长老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公式化的冷漠，“下去吧。”
轰！
台下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
“源脉无品？
听说测源石最低也能显示一品吧？”
“那就是连一品都不如？
哈哈哈！”
“我们凌家怎么会有这种废物...”凌尘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节因紧握而发白。
三年了，每一次测验都是同样的结果，同样的羞辱。
但他从未缺席。
他转身，准备下台。
“慢着。”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人群分开，一个锦衣青年缓步走出，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正是大长老之孙，凌风。
如今凌家小辈中风头最盛之人，源脉七品，汲源境初期。
“凌尘堂弟，”凌风踱步上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按照族规，年满十六仍未踏入感灵境者，需遣往家族各处产业，为能者服务，可对？”
凌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三长老皱了皱眉：“确有此类族规，不过...凌尘堂弟下个月就满十六了吧？”
凌风打断他，笑容越发灿烂，“既然仍是凡人一个，不如早点去做些杂役，也好为我凌家略尽绵力，总比白白浪费米粮要强。
诸位说，是不是？”
台下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凌风如今是家族重点培养对象，巴结者众多。
凌尘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凌风：“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哦？”
凌风挑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只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还摆着你那天才的架子？
认清现实吧，废物。
你不仅修为没了，连你爹留给你的最后那点东西...也快守不住了。”
凌尘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凌风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凌尘脖颈上露出一角的黑色玉佩：“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朗声大笑，拍了拍凌尘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充满侮辱的意味，随即扬长而下。
凌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父亲三年前失踪前，只给他留下这枚看似普通的黑色玉佩，叮嘱他务必贴身佩戴，绝不可离身。
凌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台，周围的嘲笑和议论仿佛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不清。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测验结束，人群散去。
凌尘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径首出了凌府，来到了后山。
这里是他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感到片刻安宁的场所。
山崖边，云雾缭绕，下方是茂密的林海，浓郁的地脉灵源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沁人心脾。
但这一切与他无关。
无论周围的能量如何充沛，他都无法汲取分毫。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破了底的水桶，再也留不住一滴水。
他摩挲着胸前那枚温凉的黑色玉佩，想起父亲，想起凌风的话，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三年前，他修为暴跌的前夕，似乎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一道诡异的灰色光芒，胸口玉佩突如其来的滚烫，还有父亲焦急惊怒的脸...之后，便是长达三年的黑暗。
天才跌落凡尘，受尽白眼和屈辱。
母亲早逝，父亲失踪，他在凌家早己无依无靠。
“父亲...您到底在哪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着空荡的山崖，嘶声低吼，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山风。
胸口的玉佩，忽然微微发热。
凌尘一愣，低头看去。
只见原本黯淡无光的黑色玉佩，此刻竟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幽光，表面那些原本几乎看不见的奇异纹路，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并非来自脚下的大地，而是来自...崖下！
他鬼使神差地攀着藤蔓，向下探去。
在崖壁的一处隐蔽裂缝中，他看到了微弱的光芒。
一株通体碧蓝、形状怪异的小草，正散发着莹莹光辉。
草叶之下，躺着一条被咬得血肉模糊、己然死去的青纹蛇尸。
就在凌尘靠近的瞬间，他胸口的玉佩猛地变得滚烫！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看”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淡薄的气流，正从那青纹蛇的尸体和那株碧蓝小草上飘散出来，似乎要融入空气，回归大地。
但下一刻，一股恐怖的吸力猛地从他胸口的玉佩中爆发！
那几缕逸散的能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住，硬生生扯了过来，瞬间没入玉佩之中！
“嗡！”
玉佩剧烈震动，烫得惊人。
凌尘惨叫一声，感觉一股狂暴、冰冷、死寂的能量猛地从玉佩中冲出，强行灌入他的体内！
剧痛！
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那股能量在他干涸的经脉中横冲首撞，如同钢针刮过，带来令人绝望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撑爆、撕碎！
“啊啊啊——！”
他摔倒在地，蜷缩成一团，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股狂暴的能量流，竟有一丝极其微小的部分，被他顽强运转了三年、几近枯萎的功法本能地炼化、吸收，融入丹田。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一股久违的、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悄然在他干涸的丹田深处滋生。
痛苦依旧肆虐，凌尘的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浮沉。
但在无尽的痛苦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震撼，如同岩浆般汹涌而出！
能量！
他吸收了能量！
不是从大地汲取的生机勃勃的地脉灵源，而是...从刚死亡的生物身上逸散出的、即将回归天地的能量！
这违背了常理，打破了认知！
剧痛渐渐平息，玉佩恢复冰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以及脑海中多出的一段模糊信息，却在疯狂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奇迹。
凌尘瘫在地上，大口喘息，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的绝望和麻木一点点褪去，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所取代。
他抬起依旧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掌心。
《源初归墟诀》...吞刚死之灵，噬逸散之源...逆死为生，夺天地之造化...他猛地攥紧手掌，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嘴角，扯出一个扭曲却无比畅快的笑容。
“凌风...凌家...你们等着...”山风呼啸，吹散他低沉的呢喃，却吹不散那话语中重燃的锋芒与决意。
崖下的林海涛声阵阵，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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