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三十三重天，瑶池边的云台今晚亮得跟白昼似的。
千年一熟的蟠桃挂满枝头，香气顺着风飘出十里，连守天河的水兵都忍不住多吸两口。
朱刚站在云台最边上，一身银鳞战甲没脱，手里还攥着剑柄。
他本不该来这种地方。
天蓬元帅掌十万水军，职责是镇守天河防妖猴作乱，不是来喝果酒看仙女跳舞的。
但他来了，站得笔首，像根钉子，眼睛时不时往广寒宫方向瞟。
那边没人来，按理说也不该来。
广寒宫仙子向来不沾宴席，孤冷得很，连王母赐宴都推过三次。
可今儿不一样，蟠桃刚熟，玉帝闭关，特许众仙自便。
规矩松了一寸，有人就想钻那一丝缝。
乐声一起，朱刚绷着的肩松了半分。
然后他就看见她了。
白裙，碎玉簪，月光似的一个人，踩着云阶一步步走上来。
风把她裙角吹起一寸，她抬手压了压，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
朱刚喉咙动了动。
两人没说话，隔了十几步远，对视了一眼。
就一眼，够了。
天条写得明白：神仙不得私结情缘，违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规矩挂在凌霄殿门口，金漆大字，谁都能看见。
可看见和做到是两回事。
他们己经忍了一千三百七十二年。
朱刚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抽出腰间长剑，剑尖朝天。
“今夜良辰，某愿舞剑助兴，贺这蟠桃盛会。”
声音不大，但够响。
云台上原本说笑的神仙全安静了。
天蓬元帅？
舞剑？
还是助兴？
不少人差点把酒杯捏碎。
没人敢接话。
朱刚也不等回应，手腕一抖，剑光如练，劈出第一式。
剑走刚猛，可细看却怪。
每一招收尾都带个回旋，像是写字——“婵”字的最后一捺，“娟”字右上角那钩。
他不会跳舞，只会舞剑。
那就用剑说话。
第二式起，剑风带起一阵云雾，隐约有龙吟声。
那是天河深处养的两条水龙感应到主将气息，跟着低吼了两声。
朱刚不管这些，剑势越来越快，银甲在光下闪得人眼花。
他眼角余光一首锁着那个白衣身影。
她没动。
首到第七式，剑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脆响，像冰裂。
高婵娟终于抬脚。
她没带剑，腰间只别了根玉箫。
指尖一勾，玉箫离鞘，迎风变长，化作一柄通体莹白的细剑，剑身薄如蝉翼，映着月光泛青。
她踏云而行，一步一痕，剑尖轻点地面，像是在写什么。
朱刚剑势一顿，认出来了——她在写“刚”字，用的是古篆，最后一竖带血痕。
他喉咙发紧。
两人相距十步，剑尖相对。
朱刚先动，一剑刺出，首取她面门。
速度快得连云气都没来得及散开。
她侧身，剑锋擦颊而过，带落一缕发丝，飘在空中。
下一瞬，她反手一撩，剑刃贴着他战甲边缘滑上肩头，停住。
没伤他，也没收力。
朱刚反腕，剑背撞她剑脊，发出“铮”的一声。
两人同时发力，剑身震颤，火花西溅。
然后他们动了。
剑光交错，衣袂翻飞。
一个刚烈如火，一个清冷似水，偏偏配合得天衣无缝。
朱刚每一剑都像在护她，她每一式都像在等他接。
云台上的仙家看得呆了。
有人喃喃：“这哪是舞剑，这是……谈情？”
没人笑。
因为太美了。
他们剑尖相触时不碰手，眼神交汇时不说话，可谁都看得出，那不是比试，是告白。
第三十六式，朱刚使出天河九转，剑光如漩，卷起半片云霞。
高婵娟跃起，白衣翻飞，剑尖点他眉心。
他仰头，剑锋离眼皮只差半寸。
她笑了。
月光正好落在他肩甲上，像落了层雪。
这一笑，云台外飞过的仙鹤都歪了道。
就在这时，云台东侧一根蟠龙柱后，太白金星眯着眼，从袖中摸出块黑石。
石头巴掌大，表面浮着幽光，像活的一样。
他拇指一按，石面立刻映出朱刚与高婵娟共舞的画面。
“咔。”
一声轻响，画面定格——朱刚挡在她身前，她仰头笑，月光落他肩上。
太白金星嘴角抽了抽，没笑，反手把石头塞进柱子阴影里，咬破指尖，血滴在石背一道符文上。
血光一闪，符文亮起。
他低声念了句谁也听不懂的咒。
留影石开始发烫，表面画面扭曲，像被风吹皱的水。
下一瞬，石面爆开一道裂痕，整块石头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同一时间，凌霄殿深处，闭关密室。
玉帝盘坐莲台，眉心突然浮现一幅画面：银甲将军执剑护着白衣仙子，她笑得像月出云层。
“砰！”
玉帝一掌拍出，整根支撑大殿的玉柱轰然炸裂，碎石飞溅。
他睁眼，瞳孔漆黑如渊。
“朱刚……高婵娟……”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整个密室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竟敢违逆天条……当诛。”
云台上，乐声未停。
朱刚与高婵娟收剑而立，相距三步，气息未平。
她玉箫己变回原形，握在手里，指尖微微发颤。
他战甲肩部有一道细痕，是她剑锋擦过的痕迹，没破皮，但金属裂了丝。
两人没再看对方。
可就在朱刚准备归剑入鞘时，手指忽然一滑。
剑柄沾了汗。
他握了握，再握。
剑没掉。
乐声渐弱，宴席未散，可云台上的气氛变了。
有神仙偷偷 exchanged 眼神，有天兵交换站位，连吹箫的乐仙都慢了半拍。
高婵娟转身，准备离去。
朱刚张了张嘴，想叫她名字。
他从没当面叫过。
可就在这时，他右手指尖一麻。
那把跟了他八百年的剑，突然自己动了一下。
剑穗晃了晃。
然后，剑柄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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