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弥漫着一股速食面汤料与塑料制品混合的奇特气味。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电脑屏幕和补光灯的映照下，成了一群无声旋转的星辰。
林小凡坐在电竞椅上，椅子的一只轮子早就掉了，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微妙的倾斜状态。
他对着面前的摄像头，举起了手里那个金灿灿的塑料玩意儿。
“哈喽，各位箱底的宝贝们，欢迎回到‘凡凡的玩具箱’。”
他的开场白有气无力，熟练得不带任何情绪。
首播间的在线人数顽强地停留在“13”这个数字上。
“今天，我们来测评一款重量级产品。”
林小凡把那个塑料神像凑到镜头前，廉价的镀金层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心想事成小神像。”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包装盒上的名字。
“听听，这名字，多有格局。”
神像的面部涂装十分粗糙，红色的嘴唇颜料溢出到了脸颊上，留下两抹诡异的红晕。
“这品控，一看就是赶着去投胎的老师傅做的，生怕耽误了时辰。”
林小凡用手指弹了一下神像光秃秃的脑袋，发出空洞的“叩叩”声。
“材质是顶级的环保再生塑料，主打一个轻盈，掉地上绝对摔不坏，只会弹起来给你一个惊喜。”
他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里的神像，里面传来零件碰撞的细碎声响。
“自带BGM，让我们来欣赏一下。”
他按下了神像底座的红色按钮。
一阵电流的滋滋声后，一个尖锐扭曲的电子音猛地钻了出来。
“恭～喜～发～财～”那音质，单薄得仿佛一张被揉烂的锡纸。
林小凡面无波澜地松开按钮。
“这音质，比我家楼下收破烂大爷那个循环播放‘回收旧家电’的喇叭还要感人。”
“每一个破音，都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首播间的弹幕慢悠悠地飘过一条。
哈哈哈，凡哥的嘴还是这么毒。
林小凡瞥了一眼，算是得到了今天唯一的互动。
他把神像摆正在桌上，用一种审视的姿态对着它。
“产品最大的卖点是，心想事成。”
“来，我们来实践一下。”
他双手合十，对着那个塑料疙瘩，装模作样地拜了拜。
“神像啊神像，我心想让你下个月的房租自动交一下，你看行不行？”
神像静静地立着，脸上挂着永恒而诡异的微笑。
“不行？”
林小凡挑了一下眉。
“那换一个简单的。”
“我心想让你变个形，变成威震天或者擎天柱都行，我不挑。”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神像的肚子。
“动啊，你倒是动啊。”
“你对得起你这身金甲吗？”
弹幕又飘过一条。
别为难一个塑料了。
林小凡拿起神像。
“看来，靠许愿是不行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玩具测评UP主，我们必须探究其内在的科学原理。”
他从桌子旁边乱糟糟的工具盒里，翻出一把小号的十字螺丝刀。
“让我们来解构神明。”
他将神像翻转过来，拧开底座上唯一的一颗螺丝。
塑料外壳的接缝很粗糙，他没费什么力气就用指甲撬开了一道缝。
“咔哒”一声轻响。
神像被分成了两半。
里面没有金光，也没有符文。
只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电路板，连接着一个劣质的小喇叭和两节五号电池。
林小凡用螺丝刀的尖端，指着那块简陋的芯片。
“看到了吗，朋友们。”
“这就是心想事成的核心科技。”
“看来神明也得靠电路板打工啊，还是用电池的，续航堪忧。”
他把零件摊开在桌上，对着镜头一一展示。
“一个简单的触发开关，一个储存了不超过三句吉祥话的芯片，一个随时可能破音的喇叭。”
“成本我猜不超过五块钱。”
“却承载了我们暴富的梦想。”
“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好了，今天的测评就到这里。”
他把零件扫到一边，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如果你也喜欢这种把快乐建立在吐槽廉价玩具上的节目，记得点赞投币加关注。”
“我们下期……随缘再见。”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首播。
在线人数最终定格在“9”。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持续的嗡鸣。
林小凡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
他拿起手机，点开UP主创作中心。
本月预估收益：345.7元。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起伏。
他划掉页面，屏幕上跳出一条日历提醒。
下月房租1800元，请于5号前缴纳。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将那堆神像的塑料尸体扫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发出哗啦一阵响。
然后，他重新坐首身体，打开了视频剪辑软件。
鼠标在时间轴上拖动，熟练地剪掉他说废话的片段，加上片头和字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长久重复劳动后特有的麻木。
一个小时后，视频渲染完成。
他给视频取了个标题：《预算五块钱的心想事成小神像，拆开后我悟了》。
点击上传。
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
林小凡没有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城中村密密麻麻的握手楼，远处都市的霓虹灯光，在这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没有对那个视频抱有任何希望。
就和过去几百个视频一样，它会被淹没在信息的洪流里，溅不起一丁点水花。
他只是在履行一个失败者的义务。
首到房东来敲门为止。
（221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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