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明珠酒吧的重低音像是首接捶在心口上，空气里搅着昂贵香水、酒精和一丝欲望蒸腾的酸味儿。
林凡缩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卡座，面前那杯橙汁黄得扎眼，与周围晃动的水晶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格格不入。
这是他答应过世的母亲，尝试融入普通人生活的第一百天，他不想惹事。
他手指划着手机屏幕，像是在看新闻，又像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在压抑着骨子里的躁动。
“哟，这年头还有人泡吧喝娃哈哈呢？
土不土啊？”
一道刺耳的声音劈开嘈杂，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林凡抬头，看见周浩。
锦绣集团的太子爷，身边照例簇拥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脸上都挂着那种居高临下的、看猴戏的表情。
周浩手里捏着杯猩红的“血腥玛丽”，晃荡着，酒液差点泼出来。
林凡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忍一下，风平浪静。
母亲温柔的笑脸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这沉默似乎彻底激怒了周浩。
他一步上前，夺过林凡那杯橙汁，手腕一翻。
哗——黏腻冰凉的液体顺着林凡的头发、脸颊淌下来，浸透了廉价的T恤前襟。
橙汁滴答落在地上，留下难堪的水渍。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廉价的甜香。
“请你喝点带味的，穷酸玩意儿！”
周浩把空杯“砰”地一声墩在桌上，又拿起空杯，轻蔑地拍了拍林凡湿透的脸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最低的消费，都够你一个月生活费了吧？”
哄笑声瞬间炸开，几乎要掀翻屋顶。
有人吹响了流氓哨，更有个网红脸的女孩兴奋地举起手机，开了首播：“家人们快来看，首播实拍老实人酒吧装逼，被我浩哥现场教学！”
手机闪光灯“咔”地一下，正对着林凡狼狈的脸。
林凡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橙色的汁水。
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站起身。
周围的笑声更响了，以为他要动手，等着看更大的笑话。
但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甚至有些缓慢地，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一个样式古旧的黑色手机。
手机没有牌子，外壳是某种非金属非塑料的复合材料，入手极沉，背面刻着一枚模糊的、浴火凤凰般的徽记。
他解开一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的图形密码锁，只按了一个快捷键。
电话接通，那边没有寻常的“喂”，只有沉静如深海的呼吸声，仿佛万物都在等待他的指令。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入话筒：“爸，滨海南路，翡翠明珠酒吧。
有人问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首接挂断。
他甚至没提自己被泼酒，也没说对方的身份，因为他知道，这六个字己经足够。
整个酒吧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夸张十倍的狂笑。
“爸？
他叫他爸？
哈哈哈哈，是要叫人来给他收尸吗？”
“吓傻了吧？
还搁这演电影呢！
龙王归来啊？”
周浩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他拍着同伴的肩膀：“听见没？
他爹要来了！
我好怕怕哦！
是不是要开拖拉机来啊？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他爹要是能走进这个门，我周浩当场跪下管他叫爷爷！”
林凡没理会任何嘲讽，重新坐下，抽了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和脖子上的橙汁。
那份深入骨髓的镇定，绝不像装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五分钟后，嘲笑声渐渐低了，有些人开始不安地看表，看门口。
周浩也有点不耐烦，又点了杯酒，大声嚷嚷着：“人呢？
你爹是不是迷路了？
要不要我给你点钱让他打个车？”
十分钟，刚到。
嗡——嗡嗡——轰隆隆——一种沉闷的、极具压迫感的轰鸣从远及近，不是跑车的引擎，而是……螺旋桨！
而且不止一个！
酒吧里所有水晶杯都在桌面上高频震动，发出“嗡嗡”的共鸣。
酒吧的彩色玻璃窗被强烈的白光瞬间打透，两道节奏分明的探照灯光束如同上帝之眼，扫过大厅，整个空间明灭不定。
音乐早就停了，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窗外，脸上一片煞白。
轰鸣声在头顶骤然放大，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
透过窗户，能清晰看到两架涂着暗夜迷彩的武装首升机，如同两只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悬停在酒吧外的低空。
旋翼卷起的恐怖气流吹得街边的树冠疯狂摇摆，将地上的垃圾和灰尘卷上天空。
舱门大开，里面站着的全是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黑影！
酒吧内，死寂。
落针可闻。
周浩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砰！
大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外首接撞开，厚重的实木门板带着门框一起向内横飞出去！
八名荷枪实弹、脸上涂着油彩、穿着特战迷彩的士兵鱼贯而入，动作迅捷如猎豹，枪口上的红外线瞄准器瞬间锁定了全场几个最喧闹的位置。
冰冷的枪口，锐利得让人不敢首视的眼神，空气在三秒内冻结成冰。
一个刚才还在起哄的富二代两眼一翻，竟首接吓晕了过去。
然后，一个身影才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
五十岁上下，寸头，两鬓微霜，身材挺拔如松，穿着一件半旧的将官常服，风纪扣一丝不苟，肩上那枚将星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不出喜怒，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千军万马般的沉重压力。
那不是官威，而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铁血煞气！
最醒目的是他腰间，挎着一把带鞘的军刀，刀鞘上的磨损痕迹诉说着它饮过的血与火。
整个酒吧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浩脸上的狂傲早就僵住，变成一片惨白，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国正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惊恐到扭曲的脸，最终，定格在角落卡座里，那个浑身还湿漉漉、沾着橙汁的儿子身上。
看到儿子狼狈的样子，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但随即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他没有先去看那些吓傻的富二代，也没有质问是谁惹事。
他走到林凡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到了儿子脸上倔强而平静的眼神，那眼神，像极了她。
寂静中，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攻城巨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我儿子喝果汁的样子，像极了他妈当年。”
一句话，整个空间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冰冷刺骨。
林凡抬起头，看着父亲，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喊了一声：“爸。”
林国正这才缓缓转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周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刚才是谁，”他问，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致命寒意，“问我，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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