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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苏轼

无所谓小姐 著

言情小说连载

小编推荐小说《春娘苏轼》,主角冯平安金翠贞情绪饱满,该小说精彩片段非常火一起看看这本小说吧:我重生在了男尊女卑的古成了一农户家的女为了避免被当成妖怪打多年来我谨小慎管住口除了表现得比一般年纪的女孩儿稳重些不敢露出丝毫的与众不直到有一爹娘把我给卖1爹娘虽偏心儿却也没少我一口吃但若是奢求更那便是不知被打被骂也是活从小到我只犯过一次这种错那时我七岁上早起放完牛回饥肠辘见到屋里炕桌上娘特地给哥哥卧的鸡没忍住给吃正...

主角:冯平安,金翠贞   更新:2025-06-10 15: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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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在了男尊女卑的古代,成了一农户家的女儿。

为了避免被当成妖怪打死,多年来我谨小慎微,管住口舌,除了表现得比一般年纪的女孩儿稳重些外,不敢露出丝毫的与众不同。

直到有一天,爹娘把我给卖了。

1

爹娘虽偏心儿子,却也没少我一口吃食。

但若是奢求更多,那便是不知足,被打被骂也是活该。

从小到大,我只犯过一次这种错误。

那时我七岁上下,早起放完牛回来,饥肠辘辘,见到屋里炕桌上娘特地给哥哥卧的鸡蛋,没忍住给吃了。

正抹嘴的时候,被收拾完灶房的娘回来看见,怒目一瞪,抄起房角的扫帚就往我身上抽。

混账小丫头片子,这是给你哥哥补身子用的,你竟然敢偷吃,看老娘我不打死你

我爹早起出去做活儿了。

而我那长得高头大马还需要补身子的哥哥迷瞪着眼从屋里出来,看着我被娘追着满院子跑,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抱怨了一句娘你别打了,大清早的烦死了,便又掉头回屋里睡大觉去了。

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救命,终于将隔壁院子的王大娘引了过来。

她看着我长大,素来是个心善的,好说歹说劝我娘把扫帚放了下来。

我娘这才骂骂咧咧地去了,还心疼着那两个被我偷吃了的鸡蛋。

幸而我天性乐观,抬头看了眼洗净的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只是自那之后,即便为着不再挨打,我也不敢再去碰我哥的鸡蛋。

就这样熬到了十三岁,我还长得面黄肌瘦,有时在河边对着水面一照,扒拉两下自己又黄又糙的头发,却也能龇牙咧嘴,自嘲一笑。

我总觉得,老天既然开恩让我重活一次,除了生死,便再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人总得珍惜眼前所有的。

但我也会迷茫,闲暇时候会想,这辈子该怎么办?

只觉得前途茫茫,理不出头绪。

其实以我如今的光景,最乐观的结果便是嫁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安分守己地度日。

且我已经有了一个目标,就是隔壁王大娘的儿子冯平安。

他一张国字脸,眉浓鼻挺,因经常做体力活儿的缘故,长得人高马大,且早就对我有意,经常借着他娘的名义,给我送东西。

有时是一束野花,有时是他进城做活计时大户人家赏的点心。

这些东虽不值钱,但难得的是心意。

冯平安老实忠厚,王大娘心地良善,他爹冯大叔平日里少言寡语,只埋头做活,却是个舍得下力气也愿意吃亏的性子,将家里全交给了王大娘打理。

若论嫁人,单单只是这几样,便少了日后许多麻烦事。

我逐渐在心里打定主意,平日里便对王大娘更加亲近,有时说些亲密话,闲暇时便帮她做些针线,也算填补时光。

只是对冯平安却不敢刻意走近,怕传出闲言碎语,引起麻烦。

但他每次见了我都闹个大红脸,也让王大娘看出了些端倪,眼神在我跟他之间转一圈,笑骂他傻小子。

我想着只要以后能跟这家子人过上踏实日子,也算不错了。

谁想变故来得如此快。

2

哥哥今年十,入秋的时候与隔壁村金屠户家的女儿金翠贞定了婚事。

那段时间爹娘都很高兴。

娘时常念叨着,很快就可以抱大胖孙子了,心情一好,难得对我也和颜悦色了几分,连我的伙食也变好了许多,时不时煮肉蛋的,都有我的份。

后来我照镜子,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白了几分,脸颊也比之前多了点肉,连头发也没有那么毛糙了。

可惜那时我浑浑噩噩的,尚未察觉出异样。

直到冬至后,爹娘说要带我去城里逛逛,买些年货。

我许久未进城,眼前的景儿总是外头几亩田和头上这片窄窄的天,一听心里便蠢蠢欲动,虽寒冬腊月也跟着去了。

谁知买年货是假,要卖我是真。

他们将我引到了一座硕大府邸的角门外。

天上还飘着小雪,这府邸不知是谁家的,连绵的围墙看不到尽头,像条游龙似的,生生占据了两条街。

大宅深深,密不透风,唯见一株探出墙外的参天大树的枝丫在朔风中摇曳扭曲。

娘将我推到了一个叫张妈妈的婆子面前,点头哈腰道: 这就是我家里的春丫头,请张妈妈过过眼。

我气得浑身发抖,可垂头瞧了眼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左右一瞟,见爹娘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唯恐我逃了,便只能忍着。

说来这位张妈妈我曾经见过。

那是年前我哥瞧中了金翠贞,但婚事还未定下的时候,这位张妈妈曾来了村里一趟。

里长的老婆亲自接待了她,带着她在村子走了一圈,各家各户地串门,前呼后拥,排场极大。

我那时觉得奇怪,便向王大娘打听了一番。

王大娘说这是城里定远侯府鹤家的办事妈妈,要在咱们村里挑选丫头子进府去伺候,因我们这村里头有好几家都是鹤家的家生子和佃户,鹤家便派人特意走了这一趟。

我那时还悄悄松了口气,因为我家只是普通农户,家里的田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跟鹤家竿子打不着干系。

如今想来却是我痴傻了。

爹娘那时便打定主意,要将我卖给鹤家做丫头。

怪不得自那之后我娘便往里长家去了好几趟,且都带着礼,我还当她是为了感谢里长老婆给哥哥做的媒,原来是为了请她疏通关系。

而这段日子好吃好喝,将我养白养胖了,就是为了今日可以卖个好价钱。

可惜即便如此,在见多识广的张妈妈眼里也不够看。

这丫头面黄肌瘦的,手脚也小得可怜,进了府能做什么活计,莫不是要主子们反过来伺候她?

我娘连忙说: 妈妈别瞧我家春娘身子骨小,却生得灵活结实,平日里也勤快,虽说一些精细活计我家春娘欠了些,但洒扫类的粗活却是做惯了的,话说一个院儿里头,总得有人做细活儿,有人做粗活儿吧。

张妈妈啧啧两声道: 没心肝儿的婆娘,好歹是你亲生的,你也舍得。

我娘笑得脸上的褶子堆了起来,道: 我家丫头若是有这个命进侯府里头去伺候,那才是她天大的造化,我们这做爹娘的也跟着脸上有光不是?

我抬头瞪着她说: 我不愿要这个大造化。

话落,后脑被猛拍了一巴掌,我爹说: 你这丫头胡吣什么。

又苦着一张脸对张妈妈道,不瞒妈妈说,实在是家里没了法子,家里的哥儿跟隔壁村的金屠户家定了亲,礼金却不够数,如今还欠着呢,说好的过门前一定补上。眼看着过完年就要迎媳妇进门了,到时若那礼金还凑不上,金家必定不依,这不是闹笑话了嘛,我们也是不得已,这才……

意犹未尽,又嘿嘿笑了两声,拱手道,还求妈妈开恩。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那亲儿子,我捂着后脑勺恍然大悟,暗恨自己早该警醒的,如今却晚了。

张妈妈笑了一声又将我打量了一遍: 我瞧着这丫头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身量确实小了些……

又琢磨了半晌,直到爹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才松口道,说来身量小些也不是大问题,重要的是肯学肯干,我看她是个可怜的,成吧,就让她留下吧。

爹娘一听事成,喜得连声道谢,一把将我推到了张妈妈身边,最后签字画押,得了十两银子,便欢天喜地转身离开。

我看了眼他们离去的背影,当真是毫无留恋。

回想小时候,他们对我也是疼过的,只是一遇上儿子的事儿,我便得往后排了。

3

我知道自己以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座宅子里生活,不由开始打量这位张妈妈。

她容长脸,头发梳得光整油亮,显得整个人很精神,脑后挽了一个髻,髻上插了支银簪子,耳坠手镯俱全,身上石青色的褙子簇新,显然是新裁的,想来在鹤府里颇得脸面。

她对我们训话时说: 本来今年府里已不准备添新人,只因过些日子有贵客将至,前些日子又放出去一批到了年纪的,怕到时人手不够,这才将你们买回了府以作添置。

她将我们一行十个丫头从角门带进了府,经过一段狭窄的青石小路,再穿过一道月亮门,前方道路便豁然开朗。

一路假山流水,玉石铺阶,奇石林立,飞檐层叠,看得人眼花缭乱,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走进了一个叫识真堂的院子。

一走进这里,张妈妈便一脸严肃地吩咐我们站成一排。

从明厅里走出来一个身着天青色缂丝银鼠袄的三四十岁的妇人,细长眼,吊梢眉,眼角细纹不甚明显,唇角微弯带笑,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严肃味道,周围拥簇着丫头、婆子、媳妇数人。

这便是大太太温氏,如今掌管着府中中馈。

张婆子一见着温氏,就笑迎了上去,道: 大太太,这些丫头子是才采买回来的,请您过目。

大太太点头,从张妈妈手里接过一本名册,略略扫了几眼,便定了各人的去处。

张婆子不敢置喙,领着我们去了。

这些新来的丫鬟大体上分为两类,其中家生子占大部分,她们祖上几代开始就是定远侯府的奴才,可以说在这侯府里头早就有了做奴才的根基。

除此之外就是我这样的外头买来的丫头,无根无基,至多只占着一个家世清白的优势,实则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再加上我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即便前段日子养好了些,但跟肤白貌美还差得甚远,而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至少也得过得去眼,是以像我这样的歪瓜裂枣,定然是没甚好差事可落在身上的。

不想,张妈妈却将我交给了集福堂的大丫鬟雅琴。

雅琴先将我打量了一番,后道: 张妈妈莫不是欺咱们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成,弄这么个又黄又瘦的丫头敷衍,这身子骨儿,能做什么,当这集福堂是养娃娃的地儿不成?赶紧带走,换个伶俐的来。

张妈妈道: 哎哟喂我的雅琴姑娘,这可就是你想多了,冤枉了妈妈我一片苦心,这丫头虽瞧着不起眼,做起事儿来那叫个利索。再有,前些日子老太太不是还因着雅书姑娘那事儿发了好大通脾气吗?妈妈我不就想着,这丫头老实,性子也沉静,来了院儿里也不至勾起老太太的伤心事,姑娘们的日子不也好过许多?

雅琴沉吟半晌,倏而笑道: 难为张妈妈为我等考虑周全,先谢过了。

二人又是你来我往客气一番,张妈妈才扭身去了。

我听这二人对话中还藏着内里故事,以至于这个叫雅琴丫头本不想留下我,后又有所考量,才勉强同意。

4

我这才有心思打量雅琴。

她穿着藕色绫袄,石青色掐花绸缎褙子,下面浅黄色裙儿,先问了一番我的来历姓名,得知我叫陈春娘时便微微蹙眉,而后带着我去拜见了老太太。

老太太身着一身万字不断头的靛青锦袍坐在炕上,额上围着同色的抹额,一张脸圆润富态,眉眼含笑,一副和乐慈善的模样。

见过礼后,听雅琴说了我的名字,也觉得不妥,说春字轻浮了些。

我轻声道: 禀老太太,我出生在冬至前,爹妈说天寒地冻的怕我活不过来,就取了春娘这个名儿,原也无甚深意,老太太若是觉得不妥,便请老太太赐名罢。

老太太呵声笑了起来,道: 原本我瞧着是个不声不响的闷货,一开口却是个口齿清晰的丫头。难得,你这儿名儿既有这个来处,便留下这『春』字。从今儿起,你便叫春生吧,有个『生』字压着,这『春』字便也无碍。

话落,周围丫头婆子连声地夸老太太的名儿起得好,哄得她呵笑连连。

我亦屈膝道: 多谢老太太赐名。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雅琴引我去了睡觉的屋子,又送了两套半旧的衣裳给我。

这是我前几年的衣裳,与你如今的身量正合适,你且拿去穿吧,好歹能过眼,身上这身赶紧换下来,别再让主子们瞧见。

我瞧了眼自己身上还带着补丁的碎花裙,向她道了谢。

晚上躺在床铺上,身边一个叫倚翠的,一个叫夏蒲的,跟我一样都是粗使丫头,白日里已经见了礼,如今睡得正酣。

回想这短短半日自个儿的境遇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到后半夜我才梳理明白。

为今之计,既来之则安之,此后我便将丫头这工作当成一份职业好生经营,等攒够银子为自己赎身出府也不是没有可能,想通了这一关节,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由于我是这集福堂里最新的丫头,不免一些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做的活都落在我身上。

初来乍到,我也只能生受着。

直到立春后,老太太不知怎的倒了春寒,好些日子身子骨不康健,整个集福堂颇为紧张。

老太太要有个闪失,这院儿里的奴婢们便都要遭殃了。

但最紧张的,还是近身伺候的几个大丫头。

这便是位分越高,责任越大。

想来那大丫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日清晨,与往常一样,倚翠先一步提了水壶去浇花,菖蒲抢着食盒去喂鸟,二人默契地将扫地的活儿留给我。

我不置一词,只默默地提了扫帚扫院子,不想一个恍神的工夫就扫到了一双缎面黑靴,心里一个咯噔,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正是定远侯府的长子嫡孙鹤知舟,府里头最最金贵的大爷。

5

大房一共一子二女,这一子便是鹤知舟,他和七姑娘都是温氏嫡出,另外还有一个庶出的二姑娘,乃姜姨娘所出,前几年已经嫁了出去。

这些日子老太太不好,我虽不够格在身边伺候,却也知道老太太病时念叨最多的就是她这位大孙子。

我才到院儿里的时候,曾远远见过他几次。

每当他到集福院给老太太请安时,院儿里的丫头不拘几等,皆翘首以盼,人还隔着里远,消息就先传了过来,不说倚翠和菖蒲这等小丫头急着去搽脂抹粉,就连雅琴这等极端得住的,也忍不住要抹一抹鬓角。

我之前站在远处观望时,只见他生得宽肩窄腰,身形修长,分明一身锦服,周身气质却内敛,只单单站在那儿,就能引得众人的目光无端往他那儿瞟,是个人才,却也认为这些丫头们的反应过于夸大了些。

待如今凑近了看,又见他剑眉星目,鼻挺唇薄,玉冠束发,金带束腰,的确俊逸非凡,却也只是人的长相罢了。

但他那双眼睛里却有一道不明之光沉浮,既像寂寥冬夜里踽踽独行的孤灯,又像幽黑深夜中骤然燃起的火把,给人一种既孤独又合群,既冷淡又炙热的感觉。

看过这眼睛,我才觉得此人确有资本。

且他跟普通世家子弟相比,还有另外的出众之处。

此人早年中了两榜进士,深受圣宠,如今还领着兵部的职。

试问这样有钱有颜,有才有权的男人,哪个有点志向的姑娘会不起心思?

可这位爷不是领了旨巡视辽东吗,这个时候怎会出现在此?这天都还未亮呢。

正琢磨着,只见他眼睛往底下一扫,剑眉微皱,便透出一股子威严来。

我唬了一跳,忙收了心思,双膝一跪,惶诚恐道: 大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鹤知舟身边跟着一个叫如意的小厮,因在主子面前得脸,外面都称一声意大管家,如今跳出来呵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丫头,毛手毛脚弄脏了大爷的鞋,一会儿……

话还未完,便被他主子低斥道: 大清早的,你学鸡打鸣儿呢?低沉的声音因刻意压着带出几分嘶哑来。

言罢鹤知舟便朝屋子方向瞅了一眼,道,若是惊了老太太,看爷不扒你一层皮

然而为时已晚,雅琴已经掀帘子出来,笑道: 老太太得知大爷家来了,请大爷快进屋说话呢。

鹤知舟闻言瞪了如意一眼,抬脚往屋子里去。

如意忙跟上去,还不忘剜了我一眼。

我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待那门帘彻底放下来,我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心忖自从来到这府里,我这膝盖骨就愈发不值钱了。

倚翠和菖蒲躲在柱子后面观望了许久,见鹤知舟进屋去了,二人才一溜地凑过来。

此时天已蒙蒙亮了起来。

倚翠酸溜溜道: 今儿你可是走了大运了,竟能跟大爷碰个面对面儿,够你偷笑几日了。

我正想说这大运你想要你就拿去,又听菖蒲道: 想是大爷念着老太太的身子,这才一归家就赶来看望老太太,碰了巧了,让你给撞见。你这毛手毛脚的,才刚得罪了大爷,不定一会儿大爷出来见着你更心烦呢,姑娘我心善,这样吧,今日这地儿我帮你扫了,你去给鸟喂食吧。

说着伸手便把扫帚抢了过去,又将手上的檀木雕花的鸟食盒子硬塞进我手里。

心思昭然若揭。

我任由她去,自己落个轻省,何乐而不为?

倚翠冷哼了一声,瞅了菖蒲一眼,一副怎么就让你抢了先的悔恨模样,扭身离开。

自得了扫帚,菖蒲便一直在院里磨蹭,偏得脸的丫头婆子们因鹤知舟要陪着老太太吃早饭,一直忙着屋里和厨房的事儿,一时竟没人管她。

我喂了鸟,见盒子里的鸟食还剩得多,又去院外的飞跃亭里喂了鱼,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鹤知舟从屋里出来,雅琴赶在前面为他掀帘儿。

我本想避开,眼尾一扫却见菖蒲手里的扫把离鹤知舟的靴子越来越近,不禁眉头一挑,心道要坏事。

6

就在那扫把快挨上鹤知舟的鞋边儿时,他闪身一躲,呵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丫头,往爷脚上扫灰呢

雅琴瞧着菖蒲,急道: 作甚如此轻狂,如今连扫把都不会拿了?

顿了顿,又道,咦,今日怎么是你扫地,往日不都是春生在干这活儿吗?

菖蒲早已被鹤知舟那声冷呵吓破了胆儿,雅琴这一问,她不免哆哆嗦嗦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这时从屋里掀帘出来一个丫头,穿着秋香色的对襟夹袄,浅蓝色褙子,白色褶裙,一张瓜子脸儿,比雅琴的身量要娇小几分,是老太太身边另一个大丫头,叫雅棋,是个口齿尖利的主儿。

想必她已在帘里听到了几句,一开声便道: 一大早儿就见你拿着个扫把在院儿里扫,如今都快日上中天了,还没完,磨磨蹭蹭的,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勤快。声音娇柔却不做作,天生的。

我贴着墙根正往里挪着小碎步,想离开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却见菖蒲指着我道: 是、是春生偷懒,不肯扫院儿,我这才、这才帮她的,原也不是我的活儿。

身子一僵,我不可置信地向她看去,正好被雅琴瞧见,将我唤了过去问话。

我微叹了口气,走近觑了菖蒲一眼,见她眼神闪烁,紧抿着唇,一副定要将我拉下水的架势。

雅棋问: 你哪儿去了,一大早上不见人,莫不是瞧着院儿里忙,独自偷懒去了?

我捧起手里的檀木雕花的小盒子,道: 雅棋姐姐,我刚儿喂鱼去了。

雅棋将盒子拿过去打开盖儿往里瞧了瞧,道: 这不是喂鸟的吗,怎生拿去喂鱼?

我低眉顺眼地说: 鸟儿已经吃饱了,我瞧着这盒里有多的,想到外面亭子下的鱼儿,便去喂了一喂。

雅棋还待说话,却听鹤知舟插话道: 噢,那亭子下的鱼吃饱了吗?

他这一出声,周围的人都愣了愣,不约而同向我看来。

我回想之前亭下的鱼儿争食的场景,道: 怕是还没吃饱,只是这盒里的食儿不多了,亭下的鱼儿却成群,虽瘦却难得都有个好胃口,想来身子骨康健,甚好、甚好。

话落,周围响起一片嬉笑声。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呀,这鱼身子骨好不好,跟眼前的事儿有何干系?便想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导致现在脑子都不清楚,不免郁闷地垂头。

雅琴笑道: 大爷怕是不知道,这丫头才来时,老太太先还夸她聪慧哩,不想却也是个糊涂的。

鹤知舟嗯了一声,道: 既如此,以后那亭子下面的鱼,就由你负责去喂吧。

我愣了愣,才发觉他是在对我说,见他已不悦地挑眉,连忙道喏。

他这才移开目光,眼尾扫了菖蒲一眼,转身走了,如意赶紧跟在身后,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

待鹤知舟的身影一消失,雅棋本笑着的面儿便垮了下来,对着菖蒲冷笑道: 且不说这扫院儿到底是谁的差事,打量着谁还瞧不出你的心思呢,今日扫了大爷的鞋,赶明儿快扫到大爷的床上去了吧?

说罢她冷哼了一声,帕子一甩又道,贱丫头,还不快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菖蒲的脸倏地通红,面露不忿,却也知道雅棋虽瞧着柔弱,却是四个大丫头里性子最厉害的一个,遂也不敢回嘴,哭哭啼啼地扭身跑了。

雅棋指着她的背影又骂了两声,这才掀帘子进去。

雅琴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你倒是个有造化的。话落也转身进了屋。

却不想为着这事儿,老太太特地将我叫进去问了一番话,得知来龙去脉后,点头道: 难得这丫头心思简单,不像那些眼珠儿掉进钱眼子里的人,以后就升做二等丫头吧。

我自是连忙跪下谢老太太恩,又说了一遭吉祥话,才出得屋来。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亭子下的鱼,是鹤知舟特地从外面带回来的。

7

这还是他回府前不久的事儿。

当时老太太病得正重,办这事儿的人也低调,一时也没人察觉院子外面多了些鱼,待后来发现了,还以为是府里的管事吩咐人放进去的。

我之前瞧见鸟食还有剩,便想到前两日见亭下的鱼都长得跟我进府时一般面黄肌瘦,苗条得可怜,一时同病相怜,便拿着食盒去喂,原也没思量太多,却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我心知肚明这次是沾了老太太那大孙子的光,恐碍了有些人的眼,打定主意以后行事要愈发谨慎。

回房间后,菖蒲还在哭,倚翠正坐在旁边安慰着。

二人已知道了我升二等丫头的事。

倚翠还好,只是脸色稍微难看了些,菖蒲却道: 你如今是得意了,踩着我往上爬,够着高阶儿了。

倚翠忙推了她一下,笑道: 她这是还心伤着呢,春生你别跟她计较。

我回来是为了收行李,刚雅琴已经跟我说,让我搬去跟雅画住一屋。

我一边收拾一边道: 原也没什么,不过一些口角,何必伤了咱们这几个月的姐妹情分。

非是我有多大度,只是这二人一来年纪小,都只有十三四岁,跟她们计较,未免显得我太不成熟;二来虽然她们过于狭隘,又欺软怕硬,但时代的限制摆在这儿,我又何必当真;三是这事儿我已经借着鹤知舟的东风占了个极大的便宜,让她们酸一酸平了心气儿也好,免得以后找我麻烦。

如此想来,听几句酸话又算得了什么。

这集福堂里原先有四个大丫鬟,分别是雅字开头的琴、棋、书、画。

雅琴和雅棋住在一个屋,而原本跟雅画住一屋的雅书,就在我进府前不久,因犯事儿被老太太撵了出去。

我初初听说这事儿时,还暗道老太太性子慈祥,加之年纪大了,更加宽容待下,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她将自己贴身的大丫鬟给撵出了府去?

后来听倚翠和菖蒲私下里议论起此事,才知是因着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大孙子的缘故。

话说那日集福堂的小厨房做了一碟樱桃肉极得老太太喜欢,于是老太太就想到了自个儿大孙子,急忙让雅书用暖盒装了,趁热送过去。

谁知那日鹤知舟在前面宴请,多饮了几杯,正躺在书房的床上睡下午觉。

说来也巧,本该守在门外的如意如厕去了,一时疏忽,也没让个人来顶着。

说雅书一时油蒙了心也好,蓄谋已久也罢,她竟脱了衣裳上了鹤知舟的床。

谁知鹤知舟即便吃了酒心里也是警醒的,雅书才挨上床的边儿就被他察觉,抬脚就给踹了下去。

本来以前这种类似的事儿也有过,再加上这雅书是老太太身边的人,鹤知舟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也能将这事儿放过。

偏雅书运气不好。

8

那日正是鹤知舟前面娶的那位谭大奶奶的忌日,他心里正烦闷着,遇着雅书这个不长眼的,怒极之下便将光溜溜的雅书给丢出了书房,一点没有避讳旁人,听说闹得动静极大,还连累如意被打了十个板子。

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纵然念着雅书伺候的几年情分,却也不打算将她留用,便打发她出府嫁人,却也因此落了个没脸。

鹤知舟还因为这事儿,特地跑了一趟集福堂,向老太太赔礼道歉。

可老太太又哪里舍得怪他,只是此后对下更严厉了些。

我如今睡的铺就是原先雅书的。

正收拾床铺的时候,雅画推门进来,相互见了礼后,她笑道: 本来晓竹和晓菊原本的屋子还空着,应该让你住进去的,可自从雅书走后,我一个人时难免孤单,便想着让你住进来,咱们也能说说话不是。

如今集福堂的三个大丫鬟中,雅琴稳重却有些端着;雅棋性子娇柔却不免尖酸刻薄;雅画平日里瞧着话多,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是以跟她住在一个屋,我打心底里是愿意的。

至于她话里的晓竹和晓菊原本是集福堂的二等丫鬟,两年前被老太太送去了鹤知舟的云梦轩伺候,本是做通房丫头的,不过据说鹤知舟只收用了晓竹,晓菊还是二等丫头。

说来这集福堂里晓字开头的丫鬟原本也有四个,都是二等,走了竹、菊,还有梅、兰。

我初进院子时,梅、兰二人听了我的身世来历,还拉着我抹泪同情了一番。

因是夜里,我与雅画闲话几句,便躺下打算睡觉,不想她却是个话痨,起了个头就收不住的个性。

你也是机缘造化,要说这偌大的侯府,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大爷,之前就一连将两个得脸的丫头都送了过去。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一声继续道,说来也是她二人有这个命,原本老太太打算送过去的并不是她们。

说罢她就吊着眼尾瞧着我,一副等着我问下去的架势。

我此前虽听说了此事,却不知里面还有一层内情,如今正听到要紧处她却停了,钓得我的心七上下的,连忙摇着她的手臂道: 雅画姐姐是想要让我今晚缠着你不睡了吗,且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她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轻嗔道: 小丫头片子,姐姐说的这出戏好听罢,你且听着,精彩的在后面儿呢。

话落她瞧了眼窗外,见外面悄无人声,才继续道,你来了些日子,应也听说过雅书的事儿,其实内里还有故事说道。

还有?我惊讶道。

雅画点头道: 自大奶奶去后,老太太本想从我们四个大丫头里挑一个送去云梦轩,挑中的便是雅书。老太太想的是雅书性子稳妥,人也安静,送到大爷那边她老人家也放心,可大太太得知此事后便着急忙慌地来找老太太,二人关起门来说了一通话,老太太就改了主意,不仅把雅书给换了,还多送了一个出去。

说着比了比两根手指。

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若雅书当真性子稳妥,也不会做出爬床那等糊涂事。

又听雅画继续道: 说来晓竹和晓菊一个淡如青柳,一个艳若秋菊,颜色都是极好的,即便雅书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可论相貌,十个雅书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两个。老太太和大太太心疼大爷,想给大爷送两个美貌的丫头再正常不过,可雅书却落了个空欢喜。她骤然被换,一时不忿也是有的,是以后来才做出那档子事儿,被老太太给撵了出去。

用两个相貌艳丽的丫头换一个相貌稍次却行事稳妥的丫头?

我问道: 如此说来,晓竹和晓菊一浓一淡,各有千秋,定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大太太就不怕大爷被蛊惑了去?

雅画却神神秘秘道: 这说起来,这又跟咱们大爷前面儿娶的那位大奶奶有关系。

9

原来鹤知舟前面儿娶的那位谭大奶奶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因此二人成婚四年一直没有后嗣,一直到谭大奶奶病逝。

雅画虽说得隐晦,却明里暗里指出先前那位谭大奶奶不能生育。

这就奇了怪了。

按理说,鹤知舟乃鹤家长子嫡孙,他的婚事如何重要不肖细说,又怎会娶一个身体孱弱,还不能生育的女子进门?

鹤家的长辈又怎么会允许?

见我蹙着眉一副想不通的模样,雅画才慢吞吞地道出了缘由。

原来那位大奶奶身份特殊,乃内阁首辅谭阁老的嫡亲孙女,听雅画的意思,当年是因为鹤家有事儿求着谭家,两家这才结为姻亲。

咱们大爷大义,为了鹤家才委屈自个儿娶了个病秧子的回来,本来夫妻二人也相敬如宾,可那位大奶奶身子骨虽不好,心眼却不少,那段时日大爷忙得晕头转向,日日在外边应酬,就连咱们奴才都能感觉到府里的气氛颇为紧张,可咱们那位大奶奶硬是疑神疑鬼,说咱们大爷在外面偷偷有了外室,好大哭闹了一场,还把自个儿亲娘给哭到了府上,发了好大一通威风。

我点头道: 是个厉害的。

何止呢,更厉害的还在后头,雅画叹了口气,道,后来误会好歹解开了,大奶奶自个儿落了个没脸,就主动给大爷提了个通房,我们还道莫非大奶奶转性儿了不成,结果提的那通房就是她身边儿的大丫头,叫紫黛的。

听到这里,我来了兴趣,道: 听名儿,可是个美貌过人的丫头。

雅画却冷笑道: 咱们大奶奶心眼子堪比蜂窝眼儿,这紫黛啊别听名儿好听,却是个相貌普通的,哎哟,连相貌普通都够不上,别提当时把咱们大太太气成了什么样儿。

什么?我惊讶道,大爷他也愿意?

雅画斜睨了过来,道: 所以说咱们大爷能有今日成就呢,大爷他恁是忍了,我听大奶奶身边的丫头馨儿说,大太太气得在屋里砸了三个花瓶儿这才堪堪止怒呢。

我想了想,后面的事儿便也说得通了。

有了前面那位大奶奶的阴影在,大太太再不愿委屈自己儿子,所以在听说老太太要送丫头去云梦轩的时候,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亲自掌眼。

而老太太许是被勾起了对她那大孙儿的怜爱之情,所以最后不仅把人换了,还凑了一双。

谁想雅书却是个胆儿大的,趁机做了那等爬床的事儿。

只是鹤知舟我也好歹见过几次,也能看出他实则是个霸道的性子,能让他牺牲自己终身大事,还如此忍气吞声的,当年鹤家所遇之事定然极为棘手。

说到末了,雅画幽幽地叹了一句终究是雅书误了自己便闭眼睡了过去,可怜我刚听完卦的心还颇为激动,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

自从升了二等,我便开始进屋伺候,在三个大丫头下面做些帮衬的事儿,一时也无事发生。

没几日,大太太的娘家妹妹郑姨妈,便带着女儿郑华樱登门来了。

这便是自年前起府里就念叨着的贵客。

10

前面那位大奶奶已走了四年多,鹤知舟却一直没有娶新妇进门的意思。

这几日我在屋里伺候时,却听老太太开始念叨他的续娶之事。

大太太也因此事跑了集福堂好几趟,多次拐着弯儿向老太太夸她这位即将进府的侄女儿,相貌如何如何好,性子如何如何贤良,最要紧的是身子骨自小就好,是个好生养的。

丫头们私底下议论,说这位郑姑娘可能就是咱们未来的大奶奶了,我却觉得有点悬。

大太太虽将她这位侄女儿夸得天花乱坠,老太太却未正面回应过。

端看老太太这架势便知,这事儿还有得磨。

而这里面顶顶重要的,还是云梦轩那位爷自己的意思。

两位娇客到的时候,大太太亲自出门去迎,再亲自引着二人到集福堂向老太太见礼,自又是一堆丫头婆子媳妇拥簇着。

郑姨妈本名温卉,因嫁进了金陵郑伯府当媳妇,府中上下多称她为郑姨妈。

大太太生了一双细长眼,郑姨妈虽与她同母所出,却生了一对儿双眼皮的圆眼,因此二人给人的感觉便截然不同,相较而言郑姨妈显得性子更加活络。

说了几句话不到,外面一片娇笑声传来,是姑娘们到了,因我站的地方离门口近,听着声响连忙走了几步掀开帘子。

鹤家一共三房,到了孙儿这一辈共出了三子四女。

其中这四女分别是大房的二姑娘鹤新筠、七姑娘鹤新苓,二房的六姑娘鹤新芷,三房的五姑娘鹤新蘅。

其中二姑娘鹤新筠已经嫁了人不在府中,七姑娘鹤新苓这些日子在生病也到不了,所以如今携手同来的是鹤新蘅和鹤新芷。

之前我只是粗使丫头,虽心里对这府里的主子们有几分好奇,却因一直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是以府里的姑娘们到底是什么面貌我也从未瞧仔细过,今日才算第一次看清楚。

这二人生得各有风情。

鹤新蘅明眸皓齿,眉淡春山。鹤新芷杏眼琼鼻,唇若丹霞。再加上个鬓如蝉翼,冰肌玉骨的郑华樱。

三个美人儿凑到一起,让这集福堂都鲜亮了几分。

众人陪着老太太说话,无非说些吃什么、喝什么,一路上是否顺利,家里人可好,最近在吃什么养身子的药丸子等等。

众人又笑了一回后,老太太问大太太,道: 可安排好了住处?

大太太道: 距离知真堂不远有一处蓼听轩还空着,地儿也清静,我已让人打扫了出来让她们母女俩住进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

郑华樱问道: 不知两位妹妹住在何处?

鹤新蘅笑道: 我在衡芜院,六妹妹在翠拢居,姐姐得闲了可来找我们玩儿。

这三个姑娘坐在一排,郑华樱年方十七,在三人中最大,又来者是客,坐在了挨着老太太最近的右下首;次之是家中行五的鹤新蘅;再次之是行六的鹤新芷。

鹤新蘅因坐在二人中间,听见郑华樱问,便扭头回了她,脸上带着笑,颇为亲近。

谁想郑华樱抿唇一笑,眼睛却越过她朝鹤新芷看去,道: 等我过两日得闲了,便去找六妹妹玩儿,六妹妹别嫌我烦才是。

鹤新蘅的脸色唰地一下垮了下来。

11

鹤新芷却并未发现似的,应承道: 华樱姐姐多来找我才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整日被拘着做针线,无聊得紧,你来了咱们正好做伴。

樱、芷二人一时热络地攀谈起来,而观被夹在中间的鹤新蘅,脸上都能滴出墨来。

我不由暗道,这些姑娘的心思当真一个比一个多。

且不说鹤新芷到底察觉其中门道没有,单说那郑华樱为何要冷落了正经与她搭话的五姑娘鹤新蘅,而偏去找六姑娘鹤新芷说话?

若我所料不错,因为鹤新蘅是三房的王姨娘所生,乃庶出的姑娘。而鹤新芷是从二房的正房太太尤氏的肚子里出来的,乃嫡出的姑娘。

郑姨妈本在说着家里的哥儿娶妻的事儿,只见她眼珠子一转,忽然问道: 我瞧着府里的姐儿都长得跟娇花似的,就是不知府里的哥儿们都在忙什么?

大太太忙道: 你有所不知,舟儿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他素来公务缠身;二房的老三现如今还在辽东军中,轻易回不来;三房的老四因着准备春闱,现今正闭门读书,轻易也不出门。不过我已经跟舟儿说了,让他一回家就来见你,到时候再……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道声响,我还来不及反应,帘子已从外面掀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跨步而入,一阵风似的就进了屋,不正是才被念叨的鹤知舟是谁。

院门口就听见大太太在念着我,说着朝郑姨妈行了一个晚辈礼,姨妈安好。

郑姨妈喜得连将他扶住,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又示意郑华樱的方向道,舟哥儿,这是你表妹华樱,你们小时候还在一张炕上睡过,可还记得不曾?

她话一落,屋内人的脸色就是一变。

这小时候能睡在一个炕上的表哥表妹,定然是年纪极小还不论男女大防的时候。

这事儿本也没什么,可这时二人都已大了,且不说鹤知舟已娶过一妻,那郑华樱也已到了能嫁人的年纪,郑姨妈挑着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不仅不合时宜,且还显得过于急功近利,上不了台面。

再观华樱姑娘,倒是满脸通红,垂了头不吭声。

两位姑娘各有形容。

最不动声色的还属老太太和鹤知舟。

老太太放了茶碗,忙让鹤知舟坐她身边来。

鹤知舟坐下后,也不急着说话,等雅画沏了一碗酽茶端上来,撇开浮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道: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做不得真。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就将前事抹了过去。

他话一落,姨太太脸上的笑容微凝,转而又笑道: 也是、也是,那时候你才几岁,又怎会记得清楚。

我低头憋笑,暗道郑姨妈贼心不死。

12

鹤知舟前句说小时候的事儿做不得真,姨太太后句便提醒你虽然年纪小不认这事儿了,可这事儿实在发生过,抵赖是抵不了掉的。

不想此人竟是一个脸皮极厚的,话里话外都将鹤知舟吃定了般。

我偷偷朝鹤知舟瞅了一眼,果然见他脸色已经淡了下来,坐在老太太身边垂着眼睑喝茶,一丝插话的意思都无。

我极力抿着唇憋笑,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被他逮个正着,心里一惊,忙垂了眼,屏气凝神。

这时大太太问郑华樱道: 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郑华樱抿唇一笑,道: 也没甚特别的,针织女红倒也做得些,还得过宫里姑姑的夸赞。

说罢,便拿眼睛瞟了鹤知舟好几次,显是想引他侧目。

鹤知舟却侧头朝笼子里的雀儿看,像没听见似的。

郑华樱一双明眸眨了眨,继续道: 诗词歌赋也略有涉及,还拜了江南大儒张之玩为师。

鹤知舟捏着茶碗盖的手顿了顿,随即扣上。

郑华樱显然是注意到了,抿唇而笑,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置一词,未免又失望了一回。

很明显,鹤知舟对这位表妹的兴趣还不如那位大儒。

恰时一声轻笑声响起,鹤新蘅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讥讽道: 确实没甚特别的,这针织女红、诗词歌赋,有些家学渊源的姑娘谁不会呢?便是那寒门里的姑娘,也是从小都要学的。

说罢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道,呵呵,别说,就是我大哥屋子的通房丫头,平日里也会吟几句诗作几首赋呢。

她这话当真是说得一点也不含蓄,先是将郑华樱跟寒门女子相比,后又将之与通房丫头作比较,连着恶心了郑华樱两次,竟是一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

郑华樱脸色已然变了,坐在她斜对面儿的郑姨妈气得暗暗瞪了鹤新蘅一眼,大太太也已经面露不愉。

可鹤新蘅压根不搭理,只微微垂着头搅着帕子玩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偏老太太和鹤知舟都像没听见似的,一个仍旧笑呵呵地不置一词,一个转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有所思。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我垂着头想,这位鹤五姑娘倒是个极聪明又善隐忍的人。

之前郑华樱惹恼了她,想必她早就憋着口气等着报复回来,可她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瞧出鹤知舟对郑华樱无意之后,才抓住机会报一箭之仇。

一个庶出的姑娘,会审时度势,会察言观色,知道家里谁说话真正有分量。

她知道她即便惹恼了大太太,可这场合只要老太太不发话,大太太便不能发作,而老太太一向是向着自个儿大孙子的。

如此她只需摸准了鹤知舟的态度行事便可,再加上她本就是三房的姑娘,不用在大太太下面讨生活,因此大太太的态度如何,跟她也没有本质上的利害关系。

单看郑华樱这进门还不到半日的做派,想必平日里没少做欺辱庶出姊妹的事,是以估计她也想不到,今日会踢到鹤新蘅这块铁板。

忽然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儿传来,只见鹤知舟将茶碗盖儿一扣,便将茶碗放在炕桌上,起身道前面还有事儿等着,要先走了。

大太太见他已站起了身,也起身道: 马上就要吃中午饭了,何不吃了饭再走?

鹤知舟笑道: 一屋子人还在书房等着,就不吃了。

大太太嘴唇动了动,便也没再吱声。

姨太太本也想多留他一会儿,可见大太太的形容,刚从软椅上抬起来的屁股便又放了下去。

我一直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守着,因此将屋内人的表情看了个彻底,正心道好一出大戏,突然见鹤知舟起身要出门,才忙收敛了思绪,上前几步去为他掀帘子,却见他停在我面前不动了。

13

让你养的鱼现在如何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问我鱼的事儿,没搞清楚他的意图只能按实回道: 挺好,那些鱼儿越长越壮了,大爷不信,可亲自去瞧瞧。

他嗤笑了一声道: 你管那叫壮?爷提醒你一句,鱼不是养得越肥越好。说罢便低头走了出去。

我琢磨着,他的意思是,我该给鱼减肥了?

吃了午饭,老太太乏了,要睡午觉,一行人便各自起身回去。

晚上大太太在花厅里设宴,二房太太尤氏和三房太太白氏都会到。

因老太太突然发了头昏之症,便辞了没去,让雅琴去给大太太知会了一声,让她好生待客,不必前来伺候。

翌日一早,刚伺候完老太太吃早上饭,郑华樱便到了,说是特地来送特产的。

都是些土特产,还有胭脂水粉布匹绢帛之类的,本也不值当什么,想着府上什么都不缺,带上京来也只是个心意罢了,今儿特特给老太君送了来。

老太太道: 大太太那儿可送去了?

郑华樱回道: 因蓼听轩和知真堂离得不远,昨儿收拾停当后便先给姨妈送去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让雅画去给郑华樱兑一碗玫瑰露来喝。

郑华樱道谢之后,道: 昨日听姨妈说,大表哥明日要离京几日,本有带给三位表哥的东西,我便想着趁着今日大表哥还在府上,亲自给他送过去,只是我对府中道路也不熟悉,想着请老太太借个人给我带路才是。

这话我听着是冲着鹤知舟来的,谁知下一句便提到了我。

郑华樱向我看了过来: 老太太贴身的人儿离不得,要不就这个丫头吧,老太君且借我一日可好?

老太太自是点了头。

只是郑华樱这一番拐弯抹角的行为让我颇为疑惑。

她要借人找大太太不是更方便?为何要舍近求远到老太太这儿来,还恰恰点了我?

直到路过院外的飞跃亭时,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几条鱼惹出来的事。

昨日鹤知舟在门口停了一脚,跟我提到这些鱼时,想必就引起了郑华樱的注意。

是以现在从飞跃亭路过时,本该往前走,郑华樱却拐了个弯儿,上了亭子去看下面池子里的鱼。

大表哥既然专点了你来养这些鱼,想必你也有过人之处,以后便将这池子里的鱼好生将养,莫辜负了大表哥的一番苦心。

且不说我实在想不到鹤知舟让我养这些鱼能有什么苦心,就说她这副好像已经是鹤府大奶奶的姿态,便已然是没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无端让人反感。

只是我只是一个婢女,又是迟早要离开的,又何必与她较真?

便忍着气性道: 华樱姑娘说得是。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用帕子捻了捻嘴角,便转身往前走去。

我先跟着她去蓼听轩取了东西,再引路往云梦轩走,不想路过蔷薇花墙下的小道儿时,从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

14

这女娃娃梳着双丫髻,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带着泥印儿,让人看不清全貌,身上的衣裳也已看不清底色,我甚至怀疑她是去泥巴地里滚了一圈,可能是府里哪个媳妇婆子的女儿孙女之类。

郑华樱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两步,她的贴身丫头菱儿冲那女娃娃道: 哪里来的脏娃娃,吓着我们姑娘谁担待?

郑华樱以帕捂唇,一副嫌弃模样道: 快走快走,别挡道儿。

那女娃娃却不动,一双黑白分明的葡萄似的眼睛嵌在那张布满泥泞的脸上显得特别明亮。

她站在原地,盯着郑华樱瞧,眼珠子一转,又瞟了她身边的丫鬟菱儿一眼,问: 你们是谁?声音脆亮,一点也不怕生,是个胆儿大的。

可二人显然都不想搭理她。

郑华樱的嫌弃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她看了菱儿一眼,菱儿会意,便上前要将那娃娃撵走。

我见状忙上前隔开菱儿和女娃娃,对郑华樱道: 华樱姑娘何必跟个小娃娃计较,待我把她领开,姑娘过路便是。

说罢我也不再理她反应如何,转身牵了小女娃的手,带她从旁边绕过,隔了郑华樱主仆几步远才道,小妹妹是哪个院儿的,可找得着回家的路?

她歪头眨了眨眼,才道: 我还挺熟的。

我见她人小鬼大的模样,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 既然还挺熟的,便快回家吧。

她转身噔噔噔地跑了。

到了云梦轩后,鹤知舟不在,紫黛迎了出来,为郑华樱上了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紫黛,她今天穿着一件绿色对襟袄,白绫细褶裙,眼略小,鼻略宽,脸型偏圆,脸上有几点雀斑,在这美女如云的定远侯府确然是个极普通的长相。

郑华樱见了她之后,嘴角一撇,问道: 可知大表哥去了何处?什么时候回来?

紫黛道: 大爷才刚去给大太太请安了,想是过会子便会回来。

郑华樱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似不经意般问道: 听说大表哥身边有个叫晓竹的丫头,如今可在?

我本垂头站在一边,闻言却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紫黛是前任大奶奶提的通房;晓竹是老太太送来的通房。

想必这位华樱姑娘早在进府前便将这些事儿打听得清清楚楚。

紫黛道: 晓竹病了,大爷让她这几日不必伺候,先将病养好了再说。

病了?郑华樱捧着茶盏,慢吞吞道,既然病了,就该赶紧挪出去,过到主子身上如何是好?

我心下不由啧啧了两声,这吃相也忒难看了。

且不说晓竹是何病症,就说鹤知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定是个胸有成算的,若晓竹身上真是个要挪出去的病,定早就挪出去了,还需她这个外人来说?

再者,晓竹并不是普通丫头,她是鹤知舟的通房,郑华樱这才进府一日,便管到了鹤知舟的床上去了,真是要笑死个人。

紫黛正一脸为难,就听见屋外传来一个丫头颇为惊喜的声音: 大爷回来了

15

鹤知舟穿了一身蓝色祥云锦袍,头戴玉冠,跨步走了进来,右手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再后跟着一个身着银红袄的丫头,长得娇艳妩媚,一边走一边道: 爷在大太太那儿用过早饭了吧,我去给爷沏一杯酽茶来,让爷去去乏。

单看这丫头长相便能猜测一两分,她便是之前雅画姐姐提到的艳若秋菊的晓菊。

我的眼在她脸上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儿便收了回来。

之前郑华樱来了她避而不见,自个儿在后面躲着,如今鹤知舟回来了便又冒出头来,是个有路数的。

再看那女娃娃,梳着双丫髻,两个髻上各用一条红色的绸带绑了个蝴蝶结,再缀以珠花装饰,穿着黛底织金花卉纹样交领小袄,紫粉色裤子,站在鹤知舟身旁像个小福娃。

又听晓菊对那女娃娃道: 七姑娘要喝蜂蜜水吗,厨房里还有今儿早上做的枣泥山药糕,配着蜂蜜水吃,最是清甜可口。

我恍然,原来这就是大房的七姑娘,跟鹤知舟同母所出的鹤新苓。

昨儿听说她还病着,今儿瞧着却康健了许多。

郑华樱已起身迎了上去,热络道: 听说大表哥去给姨妈请安,早知道才刚我回去取这些东西时,就应该去姨妈处瞧瞧的,说不准咱们就碰上了。

言罢又低头对鹤新苓道,这就是七妹妹吧,今儿第一次见着,真是玉雪可爱。说着便伸出手要去摸她的脸蛋,却被她头一偏躲了过去。

郑华樱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鹤新苓却抬头对一旁的晓菊说: 姐姐不是说要给我兑蜂蜜水吗?还有枣泥山药糕。脆如雀鸟的童声,说话时一双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馋极了的模样。

我不由一怔。

这声音分明就是之前在蔷薇花墙下的小泥人娃娃。

我转眼瞧向郑华樱方向,见她和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是同样形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郑华樱奔着鹤家大奶奶的位置而来,却先得罪了自己未来的小姑子,这算什么事儿?

我又细细看了眼鹤新苓,原来洗干净之后是这么个精雕似的小姑娘。

鹤知舟提着鹤新苓的胳肢窝将她放到炕上,自己坐到了她对面。

郑华樱已神色如常。

鹤知舟扫了眼放在地上的两个箱子里的东西,道: 这些东西让下人送来就是,何必特地跑一趟。

郑华樱笑道: 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让下人送来磕碰了怎么好。

鹤知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郑华樱又问了几句家常,鹤知舟倒是都有回答,却都语气平淡。

紫黛已经出了一趟屋子回来,手上托着一个方漆嵌金的托盘,上面放了一碟子枣泥山药糕,一碟子红豆酥,一碟子蜂蜜栗粉糕,一一摆放在鹤新苓面前,见她已经拿了块枣泥山药糕吃,又转身去给她兑了一碗蜂蜜水。

接着晓菊端了一盏热茶放到鹤知舟身边的炕桌上。

只见她往郑华樱的方向瞄了眼,笑道: 爷,晓竹这些日子一直遵着医嘱吃药,今早起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一直跟我说要不是爷请了郎中进府来看诊,她这条命早就交待了。她一直在心里感念爷的恩德,还说结草衔环难报爷的大恩呢。

16

鹤知舟嗯了一声,道: 且让她好生养着。低头啜了口茶。

郑华樱面露不愉,瞪了眼晓菊,又含笑对鹤知舟道: 说起来如今天还凉,尤其是夜里,这是我入京前特地亲手为大表哥做的披风,大表哥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话落,郑华樱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夏荷便捧着托盘走上前来。

郑华樱将面上一块青色缎面揭开,露出里面的蓝底绣金缎面对领披风来,再将披风提了起来,一副现在就准备让鹤知舟试穿的架势。

鹤知舟却一动不动,道: 才从大太太处回来,现在身上还热着,披风便不试了,表妹交给晓菊便是。

晓菊上前伸出双手道: 姑娘给我吧。

郑华樱捏着披风的手不由紧了紧,上下将晓菊扫了一回,才松手将披风递了过去,又转身对着正吃糕的鹤新苓,道: 我瞧着七妹妹爱吃甜,我那儿还有藕粉桂花糖糕、菱粉糕,都是极好的糕点,七妹妹若喜欢,我一会儿回去让丫头给你送来。

鹤新苓从蜂蜜碗里抬起脸来,看着她道: 我不喜欢你,也不要吃你的糕点

这话一出,郑华樱顿时落了个没脸,偏对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她不好与之计较,便落寞一笑,拿双略肖其母的眼睛去瞧鹤知舟,等着他出面主持公道。

鹤知舟却跟没看见似的,道: 这时节已经开始返青,妹妹们都喜欢聚在后面园子里玩儿,不拘赏花扑蝶,你平日里若是无聊,且去寻她们说话玩耍,也是一处消遣。

我差点笑出来,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没事儿别来烦我吗?

郑华樱尴尬地抿了抿唇,没坐多久,终是起身告辞。

我自然跟在她身后,却听身后道: 你不是老太太屋里的吗,怎么在此处?

这一听便是在跟我说话,我转身回道: 回大爷,奴婢是为华樱姑娘带路来的。

鹤知舟点了点头,道: 你留一下,爷有事问你。

这有事便只能是老太太的事了,我双手交握在身前,等着他发问。

果然听他道: 老太太今儿精神如何,早饭用了些什么?

郑华樱在听见鹤知舟留我下来时,虽不好开口打听,却慢下了步子,可屋子就那么大,再磨蹭也磨蹭到了门口。我眼尾扫到她那步子要跨不跨的,直到听见鹤知舟只是问老太太的事儿才爽快地抬脚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口。

回神见鹤知舟正看着我,一副等着我回话的样子,忙道: 老太太今儿早上起来精气神特别足,还让雅琴、雅画姐姐扶着去院里走了几圈,回来后早饭还多吃了半碗瘦肉粥。

他又问了些琐碎之事,我一一答了,他颔首道: 好好伺候老太太,伺候得好爷有赏,还有爷那些鱼,也得好好伺候着,可明白了?

我嘴角抽了抽,真是到哪儿都不忘他那池子鱼,道了一声明白了,正想告辞,就听七姑娘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鱼?可以吃吗?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17

鹤知舟看了她一眼,笑道: 整日想着吃,当心长成个小胖墩儿。

鹤新苓嘟了嘟嘴,扭着圆润的身子跳下炕,又转身去将那碟子蜂蜜栗粉糕小心翼翼地端起来,迈着小步子颠儿颠儿到我面前递给我道: 姐姐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特意?

我垂眼一看,见这碟子糕确实完整,连一个都没动,当下明白了几分,笑着道了一声多谢七姑娘,便伸手接过,却引得鹤知舟朝这边儿瞅了一眼。

鹤新苓脆声问道: 那我以后能去找你看鱼吗?

看鱼?

她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我。

我不由想到之前这小姑奶问鱼时的表情,顿时想到了四个字——垂涎欲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只能拿眼去看座儿上那位爷。

心道,只要你亲哥发话,你想吃他几尾鱼还不简单?

小姑娘福至心灵,也扭身看去。

鹤知舟轻笑一声,朝炕桌上仅剩的几块残渣看了一眼,说: 那池子里的鱼你最好别打歪主意,每少一条我就让你以后的晚饭少一道肉。

小姑娘双手捂嘴啊了一声,偃旗息鼓了。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我这才告辞出来,刚走到云梦轩的大门口,又被一道声音叫住,回头一看,是晓菊。

她端着笑打量我一回后,道: 你是新来的丫头吧,我有些日子没去集福堂看望老太太了,竟不知院里头何时来了个如此标致的小丫头。

标致?

这是夸我好看的意思?

倒是稀罕,这是我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听人夸我好看,想是这段日子在集福堂里头养好了,如今竟也够得上好看的边儿了。

我心下窃喜,脸上的笑容不由又甜了两分,道: 姐姐有事儿吩咐?

晓菊笑道: 大家都是二等丫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只是我这里有一方帕子,是之前答应了帮雅画绣的,还请你帮我顺道儿带回去给她。

她将帕子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只见月白的锦帕一角绣着几朵缠枝绿梅,针线平整严密,一瞧就是用了心思的。

我自然满口答应。

回到集福堂时,已经过了晌午,老太太应该在歇午觉了,我受人所托,自是先去找雅画。

路过雅棋的屋窗边时,却听雅画的声音传了出来: 昨儿个下午,晓菊来找我,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听到晓菊的名字,我瞧了眼手里的帕子,想到才刚晓菊分明说她许久没有回集福堂了,怎么昨儿个下午又来找了雅画,不由驻足听下去。

接着又有一道声儿传了出来,是雅棋,她说: 这有什么猜不到的,定是为了晓竹的事儿,特地回来打听那位华樱姑娘吧?

雅画笑出了声: 偏你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18

雅棋道: 她和晓竹本就感情好,住一个屋的情分,若论起来,她的颜色还盛晓竹几分,当初她们被一起送到大爷屋里,大爷只收用了晓竹,却将她晾在一边儿,她也跟晓竹气了些时日,可后来晓竹身子愈发不济,最着急的也是她。

说罢,叹了口气继续道,早在郑姨妈和华樱姑娘进府前,府里上下都在传这位华樱姑娘就是以后的大奶奶,她这不又替晓竹着急起来,生怕晓竹被未来大奶奶给欺负了去,我看她呀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雅画婉转的声音又传来: 今儿一大早华樱姑娘便打着送特产的名义来找老太太,谁又瞧不出她是奔着大爷去的,可怜春生那丫头,因着几条鱼,给她带了半日的路,园子这么大,就她那副小身板, 可不要走断了腿。

听了回墙脚,我顿时对晓菊今日的做派明白了几分,却也暗叹这府里个个都是人精儿,我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就单单拿郑华樱让我引路这件事儿, 我脑袋转了几道弯儿才想明白的事儿,这屋里两位姐姐定然早就看明白了。

我不由望了一眼天, 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呀,随即挂出个笑脸儿,脚下刻意弄出了声响,再几步掀帘走了进去,将绣帕交给了雅画,道明了来处。

雅画吊着眉梢将帕子展开一看, 对雅棋笑道: 瞧瞧,昨儿才从我嘴里套了话, 今儿谢礼就来了,瞧这针脚, 是她自个儿绣的,我便收下了。

雅棋起身倒了碗茶递过来, 忙了一上午,我早就嘴干得不行, 接过来脖子一仰就灌了下去,笑嘻嘻地道谢, 引得二人又是一番笑话。

不一会儿晓梅进屋,说老太太醒了,正在要茶,众人自去忙不提。

自鹤知舟离府后,郑华樱便日日到集福堂给老太太请安,嘘寒问暖。

因她来了, 鹤新蘅和鹤新芷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时集福堂比往日更热闹。

有了这几个姑娘陪着说笑打诨, 老太太的病倒是好了起来。

花朝节前一日,鹤知舟回府了,既回府, 自是要来看望老太太。

他不仅带回了礼物,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原本驻守辽东的三爷鹤知远也快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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