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缠绵绵落了三日，将侯府门前那对石狮子洗得愈发油亮，也洗得沈清辞心头沉甸甸的。
她立在尚书府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绣得规整的缠枝莲纹。
再有半月，她便要嫁入永宁侯府，成为那位战功赫赫、却也声名复杂的永宁侯顾晏安的正妻。
“小姐，您都在这儿站半个时辰了，小心着凉。”
贴身侍女挽月捧着件素色披风上前，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那侯府的消息……许是讹传呢？”
沈清辞缓缓转过身，一张芙蓉面在雨雾中透着几分清冷。
她是礼部尚书沈仲的嫡长女，自小跟着母亲理家，看惯了后宅阴私，也学透了权衡制衡的手段。
可饶是如此，三天前从侯府传来的消息，还是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闷——永宁侯顾晏安，在她的婚期将近时，竟抬了个叫洛云初的江南女子做了贵妾，还破例让她住进了离主院最近的汀兰水榭。
更有甚者，京中己有流言，说顾侯爷对这位洛姨娘宠爱有加，不仅亲手为她布置院落，还将库房里一匹极为罕见的云锦给了她做衣裳。
“讹传？”
沈清辞轻轻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侯府的管事嬷嬷亲自来送的庚帖，言谈间句句不离那位洛姨娘的‘聪慧解语’，这还能有假？”
挽月急了：“可您是堂堂尚书府嫡女，明媒正娶的侯夫人，他怎能如此？
这不是明摆着给您下马威吗？”
沈清辞抬手按住侍女的肩，目光沉静：“下马威也好，真心偏爱也罢，如今我还未过府，说什么都太早。”
她顿了顿，望着雨幕中那片朦胧的青瓦，“顾家是军功世家，顾侯爷少年成名，性子难免刚硬，又或许……他本就不情愿这门婚事。”
父亲为她定下这门亲时，曾说顾晏安虽性情冷傲，却最重规矩，沈家和顾家联姻，于国于家都是好事。
可如今看来，这位侯爷并非不懂规矩，而是选择性地无视——在他偏爱的洛姨娘面前，正妻的体面，似乎不值一提。
“夫人那边……”挽月低声问。
沈夫人这几日也是愁眉不展，却总劝女儿宽心，说侯府规矩大，自有公公评断。
“母亲是怕我乱了阵脚。”
沈清辞轻叹，“她教我的那些，可不是让我受了委屈只会垂泪的。”
她记得十岁那年，府里的三姨娘想借着父亲的宠爱，将自己的陪房塞到管家权里来，母亲不动声色，先让人抓了那陪房偷拿库房银器的把柄，又在父亲面前“无意”提起三姨娘的弟弟在外仗势欺人，几句话便让父亲断了给三姨娘放权的心思，还罚了她禁足。
那时母亲便对她说：“后宅如棋盘，每一步都要想清楚。
你是嫡女，天生便占了棋盘的一角，但能不能赢，看的不是身份，是手段，是心。”
如今，她即将踏入的永宁侯府，便是更大的棋盘。
顾晏安的偏爱，洛云初的存在，不过是开局便摆出来的棋子。
“挽月，去备笔墨。”
沈清辞转身回房，“我得给未来的婆母写封信。”
挽月一愣：“写什么？”
“多谢她前日派人送来的那对玉如意。”
沈清辞坐在书案前，研墨的动作从容不迫，“顺便问问，侯府的中馈，如今是哪位在打理？
婚期将近，我这边的嫁妆单子，总得提前和侯府对一对，免得到时出了差错，让外人看了笑话。”
挽月眼睛一亮：“小姐是想……我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中馈之权，迟早是我的。”
沈清辞提笔蘸墨，笔尖在宣纸上落下工整的小楷，“现在问问，不过是提前打个招呼，让某些人知道，这侯府的后院，不是谁想占就能占的。”
雨声淅沥，透过窗棂落在纸上，晕开浅浅的墨痕。
沈清辞望着自己写下的字，眼神清亮——洛云初也好，顾晏安的偏爱也罢，她沈清辞嫁入侯府，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怜爱，而是能让她站稳脚跟、执掌中馈、让全府上下俯首帖耳的底气。
这场仗，她从现在开始，便不会输。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