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哨声像淬了冰，狠狠砸在张瑾瑞的耳膜上。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的，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作训服。
眼前是泛黄的天花板，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飘着汗水、洗衣粉和劣质橡胶混合的味道——这不是他在康复中心那间永远消毒水味的病房，更不是仓库火灾后弥漫着焦糊味的废墟。
“张瑾瑞！
发什么愣？
三分钟后楼下集合！”
粗犷的吼声从门口传来，带着新兵连特有的压迫感。
张瑾瑞猛地转头，看见班长马东那张黝黑的脸，额角的疤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那道疤是马东在一次民房火灾里被掉落的横梁划的，前世张瑾瑞总听老战友说，马班长当年抱着孩子冲出来时，血顺着疤痕流进眼睛，却愣是没眨一下。
而此刻，马东的眼神里只有新兵蛋子常见的不耐，身后的大通铺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张瑾瑞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刚握枪杆磨出的薄茧，没有那道贯穿掌心的、被高温钢筋烫出的狰狞疤痕。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真实得让他心口发颤。
墙上的日历印着2010年9月17日，距离他前世在仓库火灾里下达那个致命指令，还有整整八年。
他重生了。
回到了18岁，刚进消防新兵连的第七天。
“瑾瑞，快点，马班长盯着呢！”
隔壁床的李伟一边套作训服一边催他，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迷糊。
李伟……张瑾瑞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的李伟，就是那个跟着他冲进仓库，最后没能出来的新兵。
那天的火太大，浓烟裹着毒气，他喊破了喉咙也没听到回应，最后只在坍塌的货架下，找到了半块染血的肩章。
“来了。”
张瑾瑞的声音有些哑，他迅速套上衣服，手指在系腰带时微微发抖。
镜子里映出一张青涩的脸，眼神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前世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仓库里冲天的火光、电台里李伟最后一声带着哭腔的“班长”、队长在医院走廊里红着眼的“你怎么能让他跟你进去”、退役时摘下领章的瞬间，金属冰凉硌得他心口生疼。
“都到齐了？”
马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加训负重越野，五公里，带好装具！
谁掉队，晚上加练一百个俯卧撑！”
队伍整齐地跑出营房，晨雾里带着青草的湿气。
张瑾瑞跑在队列中，感受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微凉，感受着身边李伟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这一切都如此鲜活，鲜活到让他眼眶发热。
“瑾瑞，你今天咋回事？
跟打了鸡血似的？”
李伟跟不上他的节奏，喘着气问。
张瑾瑞侧头看了他一眼，阳光透过雾霭落在李伟的鼻尖上，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
他放缓脚步，轻声说：“体能得跟上，不然以后出任务，跑不过火怎么办？”
李伟咧嘴笑了：“咱是消防员，又不是长跑运动员……消防兵的腿，就是老百姓的命。”
张瑾瑞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跑快点，就能多救一个人。”
李伟愣了愣，看着他眼底的坚定，莫名觉得今天的张瑾瑞，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张瑾瑞没再说话，只是稳稳地调整着呼吸。
五公里越野对他这个“老消防”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刻意控制着速度，跟在李伟身边。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做的不只是弥补遗憾，更要带着身边的人，一步步变得更强。
训练场的汗水流得越多，未来火场里的血，就能流得越少。
跑到三公里时，李伟开始掉队，脚步越来越沉。
张瑾瑞伸手拽住他的背包带，借着拉力带他往前冲：“别停，调整呼吸，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这是他前世用无数次极限训练总结出的呼吸法，能最大限度节省体力。
李伟惊讶地跟着他的节奏调整，果然觉得没那么累了：“瑾瑞，你这法子管用啊！”
“以前看书学的。”
张瑾瑞含糊带过，目光落在前方的训练塔上。
那座爬满铁锈的训练塔，前世他闭着眼都能爬上顶端。
而现在，它在晨光里沉默矗立，像一个等待被征服的战场。
张瑾瑞握紧了拳头。
重来一次，他不仅要救下李伟，要让所有战友平安，更要让自己成为真正配得上“消防兵”三个字的尖兵。
每一次训练，每一次出警，每一次竞赛，他都要拼尽全力。
因为他知道，烈焰里没有如果，只有用生命换来的“下次一定”。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下次”变成永远的遗憾。
队伍还在向前跑，脚步声踏碎晨雾，像一曲重新奏响的生命之歌。
张瑾瑞望着前方越来越亮的天光，眼神里燃起了火焰——那是重生的决心，也是守护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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