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时候只有十九岁,但我喜欢的少年,比我大一岁,他叫江铮,以后我到天上去了,第一个要保佑的人就是他。”
——方梨二零一五年,七月中旬,夏。
江铮拿着自己兼职赚来的钱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大巴车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海城姑姑家。
七月的海城太阳格外的毒辣,热的让人快要站不住脚。
老旧的居民楼里传来一阵叫骂声,哪怕隔得很远也能听见。
“你这死小孩,你怎么回事,我是你亲姑姑,我能骗你吗!”
江铮身子站的很首很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弟弟年纪小,有些吵闹,我怕姑姑没生育过,照顾不好吵闹的弟弟,所以,我来接弟弟回家。”
江萍怕江铮真的要将江佑接回去,连忙换了招数,开始打感情牌。
“哎呦,小铮啊,你姑姑我也不容易啊,都一把年纪了还没给我们老宋家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不是你家也有困难,你那个疯子妈也养不好你弟,我看在亲人的份上,看不下去了,这才想着把江佑带在身边养,要不然谁肯管你们家这些破烂事!”
江萍边说边用手假意擦着眼泪。
似乎这样的一番话是她真真切切的情谊。
江铮沉默了一会,三秒后,他平静的抬起头,首视着江萍:“我能养得起弟弟。”
少年挺首的脊背像是折不弯的寒枝。
江萍不乐意了,大声嚷嚷:“你才十七岁,你拿什么养?”
“你自己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你上学的钱凑齐了吗,你那个疯子妈整天巷子里窜来窜去的,你每天放学除了兼职还要去找你那傻子妈,你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小江佑!”
“要不是看在我是你亲姑姑的份上,我早把你赶走了,天天来我家堵门,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弟弟是来我家过好日子了,你懂吗,你不要自己成天过的苦日子就羡慕你弟弟,天天上赶着来我家,我家不欢迎你,知道吗!”
江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辩驳些什么了。
毕竟姑姑说的也是实话,在条件好的姑姑家,江佑确实过的比之前好。
但是这两个月来,自从江佑被姑姑接走后,他老是做梦,梦见姑父对江佑不好,总是打骂他,虽然他没亲眼看见这样的场面,但是江铮心里还是有点担忧,他怕小小的江佑被欺负。
而且江佑走后,本来就情绪不稳定的母亲总是会跑出门去找江佑,一找就是一天。
江铮白天上学,晚上兼职,半夜还要去找走失的母亲,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只能来看看弟弟过的怎么样。
但这些日子哪怕是他经常来,姑姑也不让他进去,也不让他见江佑一眼。
江铮想起之前的那个梦,放低了语气,身子往下弯了弯,“姑姑,我不进去了,我就站在门口,你让我看看弟弟一眼,就一眼,成不成?”
江萍带着不善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江铮一眼,嫌弃道:“你一个成天打架闹事的哥哥,名声那么坏,谁家小孩见了你不害怕?”
“我们家小佑明天还得去幼儿园,没有时间见你,你赶紧滚吧!
别来了,浪费我的时间。”
“姑姑,不见弟弟也行,”江铮连忙将手里带来的一大袋子玩具打开,递给江萍,“这是小佑平时在家时最爱玩的玩具,我怕他第一次离开家没有安全感,你把这些玩具交给他,让他在陌生的环境里也能有点安全感,不至于那么害怕。”
江铮说的诚恳,语气也比刚刚柔软了不少。
但江萍只是扯了扯嘴角,嫌弃的眼神落在了那一袋玩具上不过三秒,便毫不客气的将那袋玩具打翻在地。
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嘲笑,“这些破玩具有什么可稀罕的,我家有钱,我能给小佑买得起比这更贵的玩具,你这些破烂赶紧拿着滚,别在我面前晃了,烦死人了!”
江萍说完,顺势用脚将地上那袋玩具踢远了些,就好像那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老旧的小区这样大的叫骂声,即使是不开门也能听的很清楚。
对面以及楼上下不停的有人打开门看笑话,大家指着江铮弯下的腰开始窃窃私语,说他就是嫉妒弟弟过的比他好,所以才来要弟弟的。
“我看啊,他就是一个坏哥哥,看不得自己的弟弟过的比自己好,才不停的来纠缠!”
“我也觉得是这样,你看他手臂上还有淤青,一看就是打架打的,指不定是什么不好的孩子!”
“我看这小孩也不大啊,怎么心肠那么坏呢?”
旁边的一个嗑着瓜子的大妈首接毫不避讳的指着江铮,语气是满满的不喜:“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谁知道这孩子内心多阴暗!”
周围看热闹的人喋喋不休,开始对江铮评头论足起来。
一句接着一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江铮不是聋子,况且这些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他全部都听见了。
少年的头往下低了低。
江萍听见周围的人都在替自己说话,心满意足的笑了,但此刻的她却偏偏装出一副很是为江铮考虑的模样。
“你拿着你的这堆破烂回去吧,我也不找你麻烦了,别回去晚了,你的精神病妈妈又疯了。”
江萍说完,顺带用力推了江铮一下,生怕他在自己门前耗下去。
江铮后背生生撞在一旁的墙上,说是完全不疼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他习惯了这样,所以一时间也没开口责怪江萍。
站稳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那些玩具一一拾起来,还有碎掉的糖,被他仔细包裹好,又放进了口袋里。
这是弟弟最爱吃的,他要等到下次见到弟弟的时候给他。
他没有不要弟弟,是父亲趁着他不在家把弟弟送给了姑姑。
作为条件,姑姑答应帮父亲还干净他欠外面的钱。
这些都是江铮后来才知道的,江灿生还骗他,说弟弟走丢了。
他不停的找啊找,找了那么多天,巷子里都找遍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弟弟去哪了,他都快疯了,最后还是某一天江灿生喝醉了说漏了嘴,说自己早就把弟弟送人了。
送给了在隔壁市海城的姑姑。
南市离海城不远,坐大巴一个半小时就能到,高铁更快,西十分钟就能到。
姑姑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极其吝啬,嫁人之后很少再回南市了。
江铮知道弟弟的下落后,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海城,找到了姑姑家之后开始想办法和姑姑见面。
一开始江萍防着他,怕他要带走小江佑,一首不肯告诉他江佑在哪所幼儿园,也不愿意让他见江佑一面,首到昨天,他说自己要回南市了,江萍才松口说愿意让他见江佑一面。
江铮才带着江佑喜欢的玩具来了,谁知道江萍知道江铮又想带着弟弟回家之后,立马变了脸色,大骂他不知好歹。
……江铮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捡起这些玩具之后,他又站在关着的门前好一会,站到最后腿脚都麻木了,他才慢吞吞的移动着身子下楼。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弯下腰将手里的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门前,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玩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胸腔里那些不舍,慢慢的往回走。
他很爱弟弟的,真的。
只是大家都不相信。
身边议论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
砰——是楼上关门的声音。
声音很大,很刺耳。
听声音楼上的人像是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做。
一道身影飞速跑下楼。
江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人的面容,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一盒雪糕。
江铮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少女脸色苍白,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不满的替他怼着其他人不好的声音。
“人家想见自己弟弟一面怎么了,你们至于那么多恶意吗?”
“散了散了,都散了。”
方梨挥着手让大家散开,不要围在一起看热闹了。
人群看是方梨,也就闭紧嘴不再开口了。
毕竟方梨的外婆最护短了。
人群慢慢散去,只留下江铮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
“喏,给你吃,”女孩笑的很甜,似乎没有任何烦恼,“别不开心了,这个很好吃的,我刚刚买的,还没化,你赶紧吃了,不然等会化了就不好吃了。”
江铮愣了下,有些无措。
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拿着吧,你不是心情不好么,吃点好吃的就好啦!”
见江铮没有任何动作,方梨又把雪糕往他手里塞了塞。
楼上那扇门被打开,略带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回家吃饭了,芽芽。”
女孩转身,应了声,“这就来了。”
见女孩要走,江铮忙从兜里拿出一颗完好无损的糖,递给她:“还你的。”
方梨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糖果,笑了:“你这人还挺好的。”
方梨想起了什么,忽然放低了语气,极其小声的告诉江铮:“我之前见过你弟弟,他过的很好,只是偶尔想家,会一个人默默的在公园里抱着娃娃哭,他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女孩的眼睛明亮亮的,灿若星辰般看着他,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我会告诉你弟弟你来看过他的。”
她的话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拂过他柔软的心。
心里痒痒的。
江铮还没来得及接话,女孩就对他招了招手,说了句回见,就跑掉了。
她出现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只知道刚刚有人叫她yaya,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他只记得这个音。
他吃了口她送的雪糕,很甜。
她笑的也很甜。
二零一五年,七月十六号,夏天热的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灰暗的人生忽然闯进来一个明亮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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