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恐怖片演员。
师傅说,我这辈子只能拍 49 部片子。
多拍一部,性命不保。
于是,拍完第 49 部,我息影退圈。
可没想到,五年后,我的独子身患重病。
治疗花光所有积蓄。
好不容易等来匹配的器官,我却已身无分文。
这时,一个陌生的制片人找到我,邀请我复出拍新片。
他开出诱人条件: 合同签好,立马转我一百万。
我当即决定,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
1
制片人花名阿鬼。
他毫不避讳地说,想以我破戒开拍第五十部电影为噱头,狠赚一笔。
甚至,颇有些残忍地表示:
如果,你真的在片场出什么意外,这个片子就更有卖点了。
你放心,后续的分红,我分文不少,都给你家人。
在他找来之前,我已经借遍了身边的人。
大家见我,避而远之。
医院通知,供体患者已昏迷,估计就这几天了。
要我尽快准备好钱,给孩子移植。
只要能救儿子东东,挖出我的五脏六腑也在所不惜。
没多犹豫,我签下合同。
酬金立即到账。
我看着账户余额里眼花缭乱的数字零,隐隐不安。
这大抵,也是我的买命钱。
做我们这行,看似只要扮好相,照着剧本演即可。
实则戏里所用道具,所施法术,所触规则,无不是在阴阳两界游走试探。
稍有不慎,便会冒犯到鬼神。
新戏开机前,都要举行严格虔诚的拜四方仪式。
即向四面方打招呼,祈求神灵保佑拍摄顺利。
入行近二十年,我遇到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
好在我天生圣体,总能逢凶化吉。
这次进组前,我去看了领我入行的师傅。
当年,就是他一眼看出我字奇硬,适合做恐怖片演员。
但他说,我只能拍 49 部。
多拍一部,性命不保。
听到我要拍第五十部戏,师傅沉默良久。
却未反对,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只是从衣柜深处掏出一个匣子,递给了我:
这个你拿着吧,能保你一劫。
2
曾经,有一部片子在深山里拍摄。
那地方本就邪性,时常有闹鬼的灵异传说。
导演执意要使用有据可考的奇门秘术,以保证影片的代入感。
其中不乏招魂之法,这样极易招惹到不该惹的灵体。
为避免出岔子,师傅特意去茅山求了一道桃木符。
是山上修行数十年的道长亲手所刻,刻好后又用符水浸泡七日,可驱邪避祟。
每次拍摄,师傅都将那符贴身携带。
最后拍摄平安结束。
从此,师傅也息影退圈,不再接戏。
他说这部戏凶险,他能感觉到再拍摄,将有性命之忧。
这符是师傅的救命神符,于他而言意义重大。
他一直精心保管,曾有人开高价想要收走,他都拒不出售。
现在,竟相送于我。
若是一般情况,我定不好意思接过。
如今身陷囹圄,只能厚着脸皮要下。
师傅又送我一缕红线,让我贴身缠在腰间,轻易不要摘掉。
辞别师傅,去医院看过妻儿,我便进了组。
我知此去凶险,却不想开端便如此不顺。
祭拜仪式上,我手里的香怎么也点不着。
好不容易点着了,拜过一次便熄灭。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说明有业障现前拦路。
我不免有些慌乱,手心沁出一层密汗,反让那香越发不易燃。
周围的工作人员或尴尬或兴奋或恐惧,小声议论着围绕着我的不祥传说:
周驳不会真的在片场出事吧?头一次碰到香点不着的。
老天爷都不愿意保佑他的意思。
之前我还觉得都是瞎说,现在看真有点说法诶。
...
嘁嘁喳喳的声音更让我烦躁。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顶着俩大乌眼圈的小伙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凑到我旁边安慰道:
周哥,昨天下雨,物料车漏水,这批香可能有点受潮了。
你用这个点吧。
说着,他塞给我一个造型奇怪的火机。
3
当真神奇,香立马燃了。
直到顺利举行完仪式,都没再熄灭。
结束后,我特意找到他道谢。
他自我介绍叫谢小伟。
哥,我从小看你电影长大的,可我入行以后,你退圈了,真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跟您合作,我真高兴
谢小伟是场务助理,不怎么起眼。
其他工作人员见了他,眼都不抬,只有他自己低眉顺眼地点头哈腰。
我不免有些心疼,仿佛看到刚入行的自己。
被无视、被使唤,是家常便饭。
那个诡谲传说傍身,加上香点不着的怪状,剧组的大部分人见我都敬而远之,非必要不交谈。
生怕染了晦气似的。
只有谢小伟不避讳,哥长哥短地叫着。
是以,有事我都交代他去办,拍摄间隙,也会和他说说话,灌输些经验见解给他。
拍摄的前三天,还算顺利,无事发生。
第四天,要拍一场下水的戏,需要憋气好长时间。
我不免有些担心,开拍前在房间里拜了又拜,将师傅给我的桃木符紧紧缠好。
入水前,一群人围着我穿威亚。
谢小伟站在外圈,鼓励地看着我,用口型说:
加油,周哥。
我冲他微笑示意,面前的道具师顺着我的目光转头,又皱着眉转回来,狐疑地瞥我一眼:
好了周老师,有情况就举手示意,我们会把你拉上来。
我点点头,深呼吸,下了水。
我努力睁大眼睛,表演与水鬼缠斗的戏份。
耳麦里,导演指导道:
周老师,腿部动作还能不能再大些?用力蹬,想象你被水鬼抓住脚腕,挣脱不掉。
他刚说完,我便真的感觉脚腕被箍住,拽着我下沉。
4
费劲地瞥了一眼,有个熟悉的身影在下面扯着我。
估计是为了逼真,导演安排他来配合。
他拽得很大力,我不得不屏息对抗,用尽所有力气蹬腿。
导演这次很满意,在麦里夸奖道:
好,很好,再坚持一下。
可是蹬了几下,我觉出些不对劲。
他会不会过于敬业?怎么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真想给我拽进水底似的。
本来在水里活动就耗费体力,没一会儿,我就有些力竭,动作不了。
连忙举手示意要上去。
好卡太棒了,一条过
背部有股力量拽着我上行,可脚下的那股劲还在作用。
我支撑不住,泄了气,瞬间呛入大量的水,意识逐渐模糊。
咕噜咕噜的水泡里,耳麦和水面上传来人们慌乱的声音。
我挣扎着弯曲身体,想要将手腕向下触碰到脚踝。
因为要穿威亚衣,今天桃木符我绑在手腕上。
水中阻力奇大,不管怎么努力,总是离脚踝差点距离。
水下之人的表情也愈发狰狞,加劲拽我。
实在使不出力气了,我放弃对抗,任凭自己不断下坠。
爸爸
耳边忽然传来东东的声音。
本已合上的眼皮,猛地睁开。
一股力量注入体内,我一鼓作气,腕间的桃木符终于碰到脚踝,那股奇怪的力量顿时消弭。
拽着我的人不见踪影。
我被钢索拉着浮出水面。
费力咳出一堆水后,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我气急败坏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怒目瞪着周围紧张的工作人员,虚弱地质问道:
那个谢小伟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在水里,有一秒我看到了,是他负责拽着我。
怎么没轻没重的,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正在给我擦水的助理豆豆手一僵,毛巾掉到地上。
见鬼似的跳出去半米远:
周哥,你在说什么啊?
谢小伟……开机前三天就死了。
今天,刚好是他的头七。
5
他是在考察场地的时候,失足落水而亡。
人死后的第七天,是魂魄最不稳的时候,却也是最容易附身活人的时候。
难道,他是想借身还魂?
想到这,我出了一身冷汗。
不敢细想假如刚才没有赢过那股力量,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收工后,我给师傅打了个电话,讲了这件事。
他沉吟片刻,问道:
他给你的打火机,长什么样?
我回忆了一下,描述道:
细长,出火口像是动物的爪子,猫或者狗那种,通体黑色。
出来的火也很怪,是绿色的。
师傅叹了口气,道:
那就是了,是夺魂火种。用黑猫前臂混着骨灰制成,出来的是鬼火。
谁用了,谁的魂魄就会被里面骨灰的主人吸走,吸满七天,就能借尸还魂。
你要是在水底没敌得过他,到时候被捞上岸的,就不是你,而是他了。
因为拍摄的片种特殊,现场一直摆着个祭祀台,谁碰见点不顺或者古怪,就去拜拜。
开机仪式使用过的物品,都移到那里。
挂断电话后,我特意过去看了眼。
保洁阿姨正在擦拭台面,见我过去,她指了指最边上的三炷香:
周老师,这三支香可神了,好多天了,都没灭诶
我从香炉中取出其中一支,看了下底部,有明显的指纹状印记。
分明是我用的那三支,因为在手里捏了太久,而留下痕迹。
我将香贴近桃木符,倏地一下,它们像是浸了水,戛然熄灭。
开机仪式是在正午十二点开始的,现在是上午九点。
大概是差几个小时的关系,没有满七天整,我侥幸逃过一劫。
可师傅说,这些事,一个真正死掉的人,是做不到的。
还有活着的人在帮他。
冥思苦想之际,不远处的几个年轻场务和助理发出惊呼——
剧组上热搜了。
6
我在水里苦苦挣扎的画面,被摄像机高清记录。
不知是谁剪辑成短视频,发在网上。
这不是电影第一次上热搜。
开拍前,阿鬼发微博宣布我将重新出山,拍摄第五十部电影,就上过一次。
甚至有吃人血馒头的所谓风水大师,预测我将在拍摄的第四十九天暴毙而亡。
此前他就曾算过多位明星的生死,有一两位,还真被他算中了。
找他算命的费用,比我一集的酬劳还高。
大师都出马了,这不会真是周驳拍的最后一部戏了吧?
小道消息: 周驳拍这场戏的时候已经挂了,后面都是替身拍的,后期 AI 换脸成他。
真的吗?我不信,我预订了,到时候看看怎么回事。
...
网上的讨论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这段画面,显然就是剧组内部人员发出的。
我想到了阿鬼。
他早就表达过巴不得我出意外的想法。
只是,开拍至今,我都没有见过他。
不能放任舆论这样发酵下去。
我主动联系了他。
阿鬼约我去了剧组附近的酒店。
一见面,他便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串数字。
很长,我甚至没数得清有几位。
老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头。
他笑得牙齿全部露出,声音里掩不住的激动:
是我们的电影预售金额啊,已经三个亿了
因为题材敏感的缘故,这部电影并不能在院线上映。
阿鬼跟视频网站谈了合作,会在线上播放。
收费点映,预售期间是 6 块钱一部,正式上映后,就会涨到 12。
很多观众选择预订。
6
所以你不要管网上说什么。
真真假假,有话题就是好事,就是在给我们打广告。
承诺给你的分红,一分不会少的,你只管好好拍。
除了那一百万的费用,阿鬼还答应,后续在线上的收益,也会分给我 1 个点。
截至目前,也有上百万了。
钱,是个好东西。
东东手术后的护理和康复,也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没能再辩驳些什么。
临走前,我问他:
谢小伟,你认识吗?
他的眉毛微挑,没否认:
知道啊,开机前落水的那个倒霉小孩嘛。
我今天找人给他超度了,家里人钱也给到位了,你放心吧。
我说出了在水里看到他,以及那奇怪的三根香的事。
他的表情先是吃惊,接着又有些不屑:
你在怀疑我?
别逗了,真是我,怎么会在刚开拍的时候就让你出事呢?肯定等到快拍完了再说啊
难不成真像网上传的那样,给你弄个 AI 换脸啊?那样成本很高的
见我脸色难看,他才住了口。
打哈哈说着是开玩笑的。
他的嫌疑暂时被排除。
但我高兴不起来。
这说明,仍有潜在的危险埋伏在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我当头一棒。
回组里的路上,师傅又来了电话。
他提醒我,那个夺魂火种已经燃烧多日,我的精气被吸走大半,现在阳气不足,体质很弱。
极易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要多加小心。
紧接着,老婆也来了消息:
供体患者已去世,东东马上手术。
7
我又回到剧组。
接下来,要拍几场墓地的戏。
没想到,不是搭景拍摄。
导演组竟然找到一处乱葬岗,要在那里用实景拍。
我大为不满。
没有被好生安葬的往生者,怨气尤为大。
现下我体弱阳虚,直接跑到人家坟头上造次,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导演直接拿出老鬼压我,说这是他要求的。
还要将这段作为花絮和宣传物料,发到网上去。
我再次哑火,彻底明白,我想苟活的贪欲纯属多余。
拍摄选在第二天的午夜十二点。
我已生无可恋,只能将桃木符绑紧。
好在,开拍前,老婆发来好消息,儿子手术顺利,已苏醒。
我交代她,虽不知供体患者是谁,但感谢她或他让东东重生。
给对方烧些纸,去寺里立个牌位,以表哀思和谢意。
正式开拍。
现场其实人员众多,天虽已黑,但灯光充足。
可我还是觉得浑身瑟缩,寒意阵阵。
一个诡异的念头闪过脑海——
周围黑压压立着的,每个都是活人吗?
一进到墓群里,我的腰间就开始阵阵发烫,桃木符在轻微地抖动着,显然是感受到什么。
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不散。
先拍一场和鬼搏斗的戏。
没等我准备好,一旁的无字碑里,猛地蹦出来一个扮鬼的演员。
直直向我扑来,朝着我的脖子就张开了嘴,下意识地,我向一侧偏头躲开。
却躲不掉扑鼻而来的腐烂臭味。
这味道过于冲,闻得我一阵烦躁,这鬼还在敬业地压着我张牙舞爪。
我粗暴地推开他,有些不高兴地问:
化妆师有必要这么全面吗?味道还得给还原啊?还是你好几天没洗澡了?
他不回答,只是发出低低的嘶吼。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时,耳麦里传来导演的声音:
周老师,刚才您这个无实物的演习感觉是对的,就是起来的时间有点早了,等下咱们配上演员应该更到位。
来,扮鬼的,上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堆里,走出一个化妆成鬼的小伙子。
我看向脚边,刚才还趴在那里的演员已不见踪影。
见鬼了。
8
我将手伸进衣服里,摸向腰边的桃木符。
已经烫手了。
情况真的不妙。
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进行接下来的拍摄。
好在,有惊无险。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
凌晨三点,是阴气最重的时候,百鬼夜行。
大家都困得哈欠连天,道具灯都有些疲了,忽闪忽闪地像是随时准备灭掉。
来来来,都打起精神来就剩最后一场戏了昂,拍完这些咱们可以休息两天
导演举着大喇叭,强行鼓舞士气。
这场戏,我需要被埋进土堆里。
原本,导演真的挖了个坑,让我躺进去,完整录下来掩埋的过程,再把我给刨出来。
拍前,阿鬼突然来了电话。
说是网上议论的风向有些偏转,好多人指责片方为了炒话题,不顾我的死活。
他们觉得水下那场戏,看的人很不适。
更有专业人士指出,现在的入水镜头明明有更安全的拍摄方式,偏偏让我以身试险,怀疑剧组的动机不纯。
好多人甚至投诉将要上映的视频网站,要求退掉预售的款。
每花一分钱,就是让周驳多一些危险
人命,阿鬼是不在乎的。
但是利益受影响,他可不敢胡来。
于是他交代导演,务必保证我的安全,免得舆论继续滑坡。
早被挖好的坑废弃了,一行人转移到另一片区域拍摄。
前几个镜头没有我的戏份,我留在大坑的附近,喘口气。
点起一根烟,我抽空看了下网上的评论。
入行这么多年,虽然不是什么人气演员,但路人粉还是不少的。
大家自发组织起来,举报掉了之前上热搜的那条视频。
我不免有些感动。
周哥,马上到你了
助理豆豆远远地喊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应了一声,掐灭烟,准备向人群走去。
却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去,滚进了坑里。
四周的泥土,像是受到吸引般,朝着我掩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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