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L,
我曾以为,你永远不会知道。
高三成人礼。
我第一次化妆,穿了漂亮裙子,是打算和你告白。
不然,你怎么会笑得那么混蛋。
大哥什么时候也学会爱美了?
一句话,就让人勇气尽失。
你不知道我快哭了。
我只能在你的笑声里,不停安慰自己,不跟没开窍的死直男计较。
可下一秒,我不小心踩到了转校生的礼裙拖尾。
你飞快扶着她站定,耳根绯红,低声关切。
完全顾不上,同样重心不稳,狼狈坐倒在地上的我。
等人走远,你才收回视线,开玩笑:
池小澄,你见不得美女啊——
看见我的眼泪,你的话卡了壳。
你朝我伸手,想憋住笑却没忍住:
笨蛋,你在脸上抹了啥乱七糟的,哭成花猫了都。
关于那天,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疼。
哪怕过了大半年,哪怕去了离北京一千公里的大学,依旧如此鲜明。
1
那天,你陪着我去医务室。
我们经过学校放在草坪上的大镜子。
在密密麻麻、盛装出席少年少女中,我一眼看到你。
可看着你的人,永远不止我一个。
年级第一,长得好看,会弹钢琴,足球队队长……
你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为全场焦点。
画面里的少年,清俊白净,身形高瘦。
挺括的铁灰色西装,意气风发的笑意,衬出今后功成名就的模样。
少部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不怀好意。
像是在说——
她凭什么啊?
是啊,除了青梅竹马,我凭什么。
我扭过头。
不想再看,遮瑕也掩盖不了的青春痘。
不想再看,精心打扮后依然灰头土脸的自己。
突然,有个学妹跑过来,在我们身前站定。
林瑾泽师兄,这个……这个给你
羞怯到不停卡壳的告白,粉色信封包裹的情书,不远处举着手机记录的女生的闺蜜。
太熟悉了。
这场景,从幼儿园到现在,出现了太多次。
我想我应该离开。
可你揽着我肩膀的手稍一用力。
把我往怀里带了带。
你笑得云淡风轻。
出乎我意料,不是熟悉的四段式——
很开心你的喜欢。
你很好。
但是现在的我不想谈恋爱。
也希望你能专注学习。
而是——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说完就走。
干脆利落。
无疑比四段式,伤人许多。
你推着我走了几步,低低的哭声就从身后传来。
我的心情很复杂。
她大概不知道。
这样的拒绝,已经在你的礼貌范畴。
毕竟小时候的你,能冷着脸,把告白的女生说哭。
那些偷偷放在你书包里的情书,都被毫不怜惜地揉成团,抛进垃圾桶玩儿。
谈什么恋爱,纯纯浪费时间。
你讨厌别人的喜欢。
这样不解风情的少年,是独属于我的秘密。
只是,我竟然以为,我是特别的。
是那次你踢球回来,我掏出还冰着的可乐。
你兄弟开玩笑说:
嫂子真体贴,下次也给我一瓶呗。
你踹了人一脚,笑着说滚,但没反驳嫂子两个字。
还是那次我单车坏了,坐你后座一起上学。
风吹起你的校服外套,吹来了淡淡皂香,吹得我耳根发烫。
你很臭屁地说:
池小澄,能坐哥后座的,全校女生,你是唯一一个,还不谢主隆恩,嗯?
我一边回你,当本娘娘的马夫还得瑟上了,一边嘴角疯狂上扬。
唯一。
你根本不知道唯一两个字,有多重。
重到让我苦苦维持的天平,彻底颠覆。
可转校生宋清颜出现时,我才知道。
原来你也会害羞。
会一秒脖颈连着脸红成一片。
会收起靠在我身上的懒散模样,脊背挺得笔直。
会绅士地去扶女生的手臂,想靠近又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怎么会不难过呢?
暗恋十年。
第一次见到,不解风情的少年,动心的模样。
是在鼓起勇气告白的前一秒。
我庆幸,庆幸没宣之于口的告白。
下一秒,就听你问:
对了,你刚才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在包里?
你说着,伸手摸进我挎着的珍珠小包,指尖勾出 mini 留声机的系带。
我浑身僵住,血液倒流。
在你摁下开关的瞬间前,跳起来伸手去抓。
反应过来时,已经把你压倒在地。
跨坐你的腰腹上,唇瓣近到呼吸交缠。
只要……
只要你抬头,就能亲到。
池小澄你要谋杀同桌是不是?
你假装疼得龇牙咧嘴。
不愧是你,所有暧昧烟消云散。
我难过到没精力再装作同你嬉笑。
飞快起身,把留声机死死捏在手心。
搞什么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反正……不是给你的。
我骗你,为了仅有的自尊。
18 岁的成人礼是个转折点。
从六岁到十岁,我们维持了十年的关系,在之后的几天飞速恶化。
2
那天晚上,我回家哭了很久。
把录了告白的留声机,扔进了抽屉最深处。
又把精心挑了很久的裙子,一剪子一剪子剪碎。
一觉醒来,就看见了你。
池小澄,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家楼下等了多久啊
你背着书包,蹲在我床边,眉头微皱,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初阳撒在过分俊俏的脸上,琉璃似的瞳孔里满是星光。
我呼吸暂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伸手拍开你捏着我鼻尖的手指。
接着浑身炸毛,拉过被子裹成一团,脸通红滚烫。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我没穿内衣,睡裙都蹭到大腿根了。
你就那么捏着下巴,上下扫视我,一脸无所谓:
不是哥,你害羞什么?
咱们小时候脱光了游泳那么多次,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一点暧昧没有。
我胸口憋闷得慌,低声咕囔我也是女人。
还是被你听到了。
你站起身,扶着桌子笑起来。
笑够了,眼神似有若无地,掠过我的飞机场。
最后努力压着嘴角,向我伸出手:
好,能起床上学了吗?池女士。
我真是完蛋了。
一方面生气你什么都不懂,一方面又不可抑制地觉得,你假装绅士朝我伸手的样子,好看得要命。
只好别扭地拿枕头砸你,脑抽说了一句:
你对宋清颜就不这样
你没有辩解,浑身一僵,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不自在起来,耳根绯红一片。
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挠挠头吐出一句:
你有病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踢踢垃圾桶,问我干嘛把裙子剪了?
……你不是说不好看?还说怎么也比不上姓宋的。
我憋着眼泪,还不死心地希冀着,你能说一两句好话。
比如,你只是不会打扮。
下一秒,听你特真诚地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
也不看哥天天给你带饭,把你喂肥了多少,穿这个不显胖才怪。
再说了,你跟她比干嘛,人家一来就荣升校花。
不说了,快起床,不是立志要做中政法的女人吗?
喂喂你干嘛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抄起书,一本本砸过去。
等门砰地关上,才放肆地哭出来。
3
我们很多年没有冷战过了。
总是嬉笑怒骂的两个人,忽然变得一句话不说。
你在班上人缘很好,路过座位的人,都要问你额头上的包怎么回事。
你总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家暴。
我窝囊地一下子消了气。
有人挤眉弄眼,但你不理,戴上耳机,拿着 switch 玩了一早上塞尔达。
反正高一就拿了竞赛一等奖,保送北大数学系,老师也不会管你。
直到早上最后一个课间,我故意做错一道题,把卷子蹭过去,拿中性笔笔头,轻轻戳你手臂。
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在玩游戏啊~
清丽的嗓音,带着调笑意味,是宋清颜。
她抱着卷子站在你座位边上,微微俯身看 switch 屏幕。
马尾垂落的发丝软软地搭在你肩上。
你把 switch 丢进桌子,扯下耳机。
清了清嗓子,很装:
同学,有事?
她是来问问题的。
毕竟你还顶着学习委员的 title。
可我先来的啊?
我从来不争什么,可那天,固执地没有收回放在你桌上的卷子。
你那一刻看我的眼神,刻骨铭心。
狭长的眼睛微眯,长睫低垂,居高临下,冷漠得像是看陌生人。
你冷声说: 等着。
接着起身把座位让给宋清颜。
我只好失魂落魄地回过头。
如果有不懂,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其实这种题型有种简便公式,我抄给你,下次你试试这么做……
你躬身,执笔书写。
校服上淡淡的皂香。
白皙手背上微微透出的青筋。
说话时不急不躁、一切尽在掌握的温柔语调。
宋清颜会喜欢上你吗?
喜欢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胡思乱想着。
等人离开,我已经被醋坛子泡软了。
你扯过卷子,切换成了熟悉的毒舌,多了分恼意:
减号变号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
池小澄,这个知识点,我是不是摸底考试才跟你讲过,嗯?
我咬着唇,模糊不清地嗯。
酸涩越积越多,像是一张口就要吐出来。
你这样怎么上中政法?还没人转学生学得好
我终于忍不住。
猛地站起身,哭着吼出来:
不上就不上,谁乐意跟你一样留在北京似的
顶着全班的目光,我推开你,跑出了教室。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追着我出来的人,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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