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腻,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猛地灌入鼻腔。
苏柔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挣扎着浮起,眼皮沉重得像焊上了铅块。
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刚刚结束连续72小时的跨国并购审计,在办公室猝死了吗?
记忆最后停留在心脏骤停的剧痛和电脑屏幕刺目的白光上。
这是哪里?
阴曹地府?
奈何桥长这样?
用力掀开眼帘,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幽暗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片肃杀景象。
古色古香的厅堂,雕梁画栋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一种冷冽的檀香混合的诡异味道。
一个玄色锦袍的男子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却散发着冰川般的寒意。
他手中一把匕首寒光凛冽,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上浓稠的液体。
而就在她几步远的地上,一个血人匍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哀鸣,浓稠的血液从他身下汩汩流出,在地面蜿蜒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王…王爷…饶…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那血人挤出最后一点气力哀求,声音破碎不堪。
被称为“王爷”的男人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却比腊月的寒风更刺骨。
“不敢?”
他声音低沉悦耳,却毫无温度,“动我银子的時候,胆子不是很大么?”
手腕微动。
银光一闪!
噗嗤——!
温热的液体猛地溅射到苏柔脸上,那浓郁的腥气瞬间冲垮了她的感官极限!
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她粗糙的衣襟上。
“呕……”胃里翻江倒海,极致的恐惧像冰锥刺穿她的脊椎,让她浑身僵硬,血液几乎冻结。
死了…真的死了…就在她眼前!
这不是梦!
是真实的杀戮!
那玄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烛光映亮了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俊美得近乎妖异,可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万年不化的寒冰和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脸上溅满血点、僵坐在角落地上的她。
苏柔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逃出去。
会死!
下一个就是我!
穿越?
活下来?
开什么玩笑!
这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然而,多年在顶尖会计师事务所厮杀练就的本能,那属于卷王之王的强大内核,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强行接管了身体。
恐惧被更强大的求生欲狠狠压下!
不能慌!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现场——散落的几本账册、零星的求饶信息“贪墨”、“银两”、“假账”、“永丰粮行”……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超级计算机般疯狂运转,碎片信息被迅速捕捉、重组、分析!
就在这时,萧璟一步步向她走来,沾血的靴子踩在粘稠的血泊和石板上,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如同死神的丧钟。
他微微蹙眉,似乎极其厌恶这里的污秽和即将到来的不必要的触碰。
“看见了多少?”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质询。
旁边的管家吓得噗通跪下,声音发颤:“王爷恕罪!
此女是府中新采买的丫鬟,名唤苏柔,今日刚入府,不懂规矩,不知怎地误入此地,奴才这就把她拖下去处理干净……”萧璟仿佛没听见,他的阴影己经完全笼罩了苏柔,冰冷修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纤细的脖颈。
就是现在!
苏柔猛地抬起头,脸上血污斑驳,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甘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王爷!
此人贪墨总额至少三万七千两!
其中两万两通过虚报建材采买支出,分十七次划走!
五千两伪造护卫工匠酬劳,涉及虚报名册二十七人!
剩余一万二千两与城南‘永丰粮行’做空账面合作,利用王爷您的名头压价收购粮商陈氏的三船江南新米,高价倒卖,差价私吞!
粮行账册第三本第七页、王府外库丙字账第九页必有对应假账条目!
一查便知!”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侍卫、管家,连同那只差毫厘就要掐断她脖子的萧璟,动作全部僵住。
几秒钟?
她只是瞥了几眼残破账本,听了只言片语!
不仅瞬间心算出总额,连手法、次数、合作方、甚至具体账目页码都指了出来!
萧璟的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审视以外的情绪——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更危险的探究所取代。
他杀人立威的现场,竟成了这来历不明女子的心算考场?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嗒”声。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更令人胆寒:“哦?
凭几眼残账就能断定?
数目、手法、去向如此清晰?
若是有误……”他拖长了语调,威胁意味十足。
“若有误,奴婢愿同此人下场!
即刻便可查验!”
苏柔斩钉截铁,目光毫不避让地对上那双能吞噬一切的黑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背后己被冷汗湿透。
赌了!
她赌这叛徒贪污数额巨大,手法在她这见惯顶级金融舞弊案的人眼里,破绽百出!
更赌这位王爷,对金钱和背叛的敏感度远超一切!
萧璟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从皮到骨彻底剥开解析,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压力如山,苏柔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在哀鸣,但她死死咬着牙,维持着那副豁出去的架势,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展现出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有意思。”
他转身,用一方雪白的帕子细细擦拭手指,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拖下去,账房,最低等丫鬟。”
脚步声响起,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上前。
苏柔刚松半口气,以为暂时逃过一劫。
萧璟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索命梵音在身后响起,清晰地钻入她耳中:“若算错,剐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苏柔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
她被侍卫毫不客气地从地上拽起,拖离了这个血腥的大厅。
离开时,她最后瞥了一眼那个倒在地上的血人,和那位重新背过身去、欣赏手中匕首的王爷。
(内心独白:萧璟…你真是个变态老板!
但这公司,我好像不得不待下去了…)她被粗暴地扔进了王府账房所在的院落,像丢垃圾一样。
账房管事是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显然提前得到了消息,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哟,这就是那个在王爷面前大放厥词的新来的?”
管事嬷嬷阴阳怪气,“命挺大啊?
既然王爷发话了,那就去那边角落!
那些陈年烂账,核不完,别说饭,水都没得喝!”
她指的方向是账房最阴暗潮湿的角落,桌子上堆满了灰尘扑扑的账本,几乎要将桌子压垮。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发出低低的窃笑,眼神各异,有幸灾乐祸,有冷漠,也有几分好奇。
只有一个穿着略好些、名叫春杏的丫鬟,扭着腰过来,将又一摞账本重重摔在她的桌子上,扬起一片灰霾。
“新来的!
听见嬷嬷的话没?
这些,今晚也是你的!
核不完,有你好果子吃!”
春杏语气刻薄,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账房有账房的规矩,别以为走了狗屎运在王爷面前说了几句胡话,就能不一样!”
苏柔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最上面一本,拍掉灰尘。
社畜的本能?
不,是卷王之魂在燃烧。
核对账目?
正是她老本行。
逆境求生?
她最擅长。
(规矩?
呵,等我摸清这里的“业务流程”和“人事架构”,再看谁的规矩说了算。
当下之计,忍!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的视线和噪音,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熬夜奋战的项目组。
指尖翻飞,算盘珠响如疾雨,现代心算技巧与古代工具结合,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准确率惊人。
但很快,她发现送来的饭食味道不对——一股极淡的涩味,混在粗粮的味道里几乎难以察觉。
被下了微量毒药,虽不致死,却足以让人腹泻虚弱,无法完成工作。
(职场倾轧?
下毒?
真是古今通用的低劣手段。
我当年扳倒对手部门经理时,用的可是完美无瑕的审计报告和董事会表决。
也罢,入乡随俗。
)她不动声色地倒掉了饭菜,继续干活,饥饿感让她更加清醒。
傍晚,趁人不备,她躲到堆积如山的账本后面,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部摔裂屏幕、只剩1%电量的手机。
这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老天,求你,最后一次……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
)按下电源键,屏幕竟然微弱地亮起了!
那熟悉的电量红色预警刺痛了她的眼,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她刚松了口气,猛地看到春杏正鬼鬼祟祟地将一本明显材质不同、封面带着特殊暗纹的账册塞进她抽屉的缝隙里!
那账册的样式,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王府账本都不同,透着一股隐秘的气息。
(栽赃!
而且是重罪!
蠢货!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对准春杏的动作和那本账册的封面拍了一张照!
咔嚓(极轻微的模拟音效在她脑中响起)!
电量瞬间跌至0%,手机彻底黑屏,无论她怎么按都再无反应。
但够了!
照片清晰地定格了罪证!
当晚,管事嬷嬷果然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搜查,春杏跟在后面,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苏柔!
你竟敢窃取账房机密账册!
来人啊,给我拿下!”
春杏尖声叫道,仿佛己经看到了苏柔被拖去刑场的惨状。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柔身上,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旁观。
苏柔却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春杏脸上:“嬷嬷,究竟是谁窃取,谁栽赃,一看便知。”
她上前一步,语气清晰而冷静:“春杏姐姐今日申时三刻左右,将此账册放入我抽屉缝隙时,动作匆忙,不慎将一枚掉了珠子的耳环落在了旁边抽屉的夹缝里。
耳环是白色珍珠,金托,内侧,似乎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杏’字呢。”
春杏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耳朵,果然一边耳垂空空如也!
“你…你胡说!
我没有!
你血口喷人!”
她尖声否认,却底气不足,眼神慌乱。
苏柔不给她们反应时间,乘胜追击,语速加快,目光逼人:“而且,如果我没看错,这本账册的编号和暗纹样式,不属于外账房,甚至不属于内账房,而是王爷书房首辖的暗账房所有吧?
私动暗账房之物,按王府铁律,该当何罪?
嬷嬷,您执掌账房多年,想必最清楚不过!”
管事嬷嬷的脸色瞬间也变了,暗账房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王爷的绝对禁脔!
这事大了!
她浑身都开始发抖。
“搜!
给我仔细搜那个抽屉!”
嬷嬷声音发颤,带着恐惧。
很快,一个丫鬟果然从抽屉深处的缝隙里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珍珠耳环,内侧确实刻着一个清晰的“杏”字!
“不!
不是我!
是她陷害我!”
春杏彻底慌了,口不择言地指着苏柔。
苏柔冷笑一声,语气愈发锋利:“陷害?
我今日才来,如何得知姐姐耳环内侧刻字?
又如何能拿到暗账房的账册?
莫非姐姐觉得,是我指使你去偷的?
那我又是如何得知你会在这个时辰、以这种方式来栽赃我呢?”
逻辑清晰,证据链瞬间闭合,堵死了春杏所有退路。
管事嬷嬷汗如雨下,知道这事捂不住了,涉及暗账房和王爷,她自身难保!
很快,萧璟的亲卫到来,面无表情地听完了管事嬷嬷战战兢兢的汇报和苏条理清晰的补充陈述。
亲卫目光冰冷地扫过面如死灰的春杏和抖如筛糠的管事嬷嬷,冷声道:“王爷有令,相关人等,带走!”
春杏绝望的哭嚎和求饶声被毫不留情地拖远,消失在夜色里。
账房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看苏柔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恐惧、敬畏和难以置信。
这个新来的女人,不仅狠,而且手段刁钻,心思缜密得可怕。
苏柔面无表情地坐回位置,继续拿起算盘,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立威?
这只是开始。
这王府的“公司政治”,我玩定了。
下一个,是谁?
)只是她没想到,夜深人静时,地牢方向隐约传来了凄厉至极、非人般的惨叫声,持续了良久,才渐渐微弱下去。
那是王爷的私人刑房。
苏柔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有些发白。
(萧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
而我又到底……卷入了一场怎样的漩涡?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部冰冷死寂的手机,一丝茫然和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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