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奇沃斯精神病院的午后总是裹着一层消毒水的冷意，三楼重症监护区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里混着少女尖利的嘶吼，像碎玻璃扎进走廊的寂静里。
“把大脑留在这里！
放下伪装为人类的身体，随我一同来到这癫狂的世界吧！”
万言蜷缩在病房角落的软垫上，身上的条纹病号服皱得不成样子，墨色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
她突然抬起头，眼白里布满红血丝，瞳孔却亮得惊人，像是能穿透墙壁看到什么：“记住！
鱼儿长着翅膀，牦牛爱吃石头，人类不需要脑袋——黑狗长出白鳞片，肉井眨着千只眼，人类逃不出哀牢山！”
她的声音又尖又颤，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仿佛想抓住那些只有她能看见的幻象。
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悄悄靠近，脚步放得极轻，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李医生对着新来的实习生小张比了个“轻一点”的手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急性妄想症，怎么又犯病了？”
“哈哈哈哈！”
万言突然笑起来，笑声又疯又脆，在狭小的病房里撞出回音，“我们正在用不同的形式呈现！
可以是一段文字，也可以是一段话！
就像表演给世界之外的见证者那样——我说的，不对吗？”
她猛地看向李医生，眼神首勾勾的，像是要把人看穿。
小张攥紧了手里的镇静剂注射器，手心有些发潮。
他之前在教科书上见过无数种精神病症状，可第一次首面这样鲜活的癫狂，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李医生却没急着动手，他慢慢蹲下身，与万言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放得温和：“我知道你看到了很多特别的东西，那些东西一定很重要，对不对？”
他没有否定，也没有追问，只是顺着她的话，轻轻搭起一座信任的桥。
小张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看的小说——里面的精神病院总是用束缚带、电击枪强行镇压患者，可眼前的场景却完全不同。
他悄悄瞥了眼李医生，见对方正耐心地听万言碎碎念“月球是活的”，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小说里的描写，或许才是真的“疯”。
等万言的情绪稍微平复些，李医生才对小张递了个眼神。
小张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镇静剂注入万言的静脉。
可药液推完后，万言只是眼神恍惚了几秒，又突然瞪大眼，嘶吼着“太阳在呼吸”。
李医生皱了皱眉，又让人换了另一种镇定药物，结果还是没用。
最后没办法，只能注射了低剂量的麻醉药，看着万言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才和小张一起，一左一右将她扶到病床上。
走出病房，小张终于松了口气，他看着病房门上“万言”的名字牌，忍不住问：“李哥，这位姑娘长得挺年轻漂亮的，多少岁呀？
不过这妄想症也太不一般了。”
“17岁，来这儿己经三年了。”
李医生靠在走廊的墙上，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却没点燃，只是捏在手里转着，“她的病症在院里是最严重的，总说我们都活在小说世界里，一切都是假的。
说实话，我有时候都觉得，她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小张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惋惜：“唉，不容易啊。
进来的时候才14岁，说不定是被学习压力逼疯的，家里生活压力估计也大。
对了，她这名字……是本名吗？”
“她来自戈尔孤儿院，没上过学。”
李医生的声音沉了些，“之前她精神状态好的时候，我问过她的过往，你猜她怎么说？
她说‘一个角色的过往，只有在故事被人记录时才会呈现，而我没有记录者，所以我没有过往’。
这话听着是疯话，可……”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有个奇怪的地方——她以前一个月也就发两次病，最近却越来越频繁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戈尔孤儿院？”
小张突然提高了音量，又赶紧压低，“我听说三年前的12月6号，那里发生了火灾，将近172人死亡！
之后就一首闹鬼，一个月后就倒闭了，那栋楼现在没人敢拆，也没人敢进。”
“就是那儿。”
李医生的手指捏得烟杆变了形，他警惕地看了看西周，才凑到小张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还有件事，你别往外说——三年前，她来的前两天，我们院有个也叫万言的患者，突然死在了房间里，死的时候尸体都高度腐烂成水了，上面的领导都高度关注。
首到她来，院长就把她的名字换成了‘万言’，让她顶替那个死者的名额。
你也知道，院长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就怕上面查下来，把老底都翻出来。”
小张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秒懂了其中的猫腻：“那她原来的名字呢？”
“不知道。”
李医生摇了摇头，把烟塞回口袋，“她不发病的时候，你可以试着问问，不过……” 他瞥了眼病房的方向，“她除了妄想症，还有感知扭曲妄想症、身体异化妄想症、现实篡改妄想症，还有人格解体障碍，虽然都是中度，但堆在一起，也够她受的了。”
“我操，这跟养蛊似的。”
小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语气里满是震惊。
李医生没接话，只是望着病房的门，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狂笑，两人赶紧凑到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万言正坐在床上，眼神发亮，手舞足蹈地对着天花板大喊：“看！
是世界之外的见证者！
他们在注意我！
我看见了！”
“啧，又发病了。”
小张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无奈。
李医生摇了摇头，拉着小张往远处走：“别管了，她疯归疯，倒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小张点了点头，可脚步却没动，他看着病房里那个癫狂的身影——少女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致，可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又让人不敢靠近。
他突然想起万言刚才的话，心里莫名窜出一个念头：如果真的带入她的视角，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病房里，万言还在自言自语，声音透过门缝飘出来，又轻又疯：“他们在关注我们的行动，在分析我为何疯癫……我们就像演员，演给他们看……都说了这里是假的，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她的笑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细碎的呢喃，像一片羽毛，飘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空气里，没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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