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从靖王府冷院的破窗缝里钻进来，刮在苏瑾凝枯瘦的脸上，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寒凉。
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只盖着一床满是霉味的薄被，曾经名动京城的镇国将军府嫡女、靖王正妃，如今活得不如府里最低等的丫鬟。
腹中绞痛，那是穿肠毒酒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生机，嘴角溢出的黑血，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令人作呕的光。
“姐姐，这杯‘牵机引’的滋味，还合心意吗？”
娇柔婉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瑾凝费力地抬眼，看见苏语薇穿着一身华贵的石榴红锦裙，珠翠环绕，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她身边，站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靖王萧玦。
萧玦穿着玄色蟒袍，面容依旧俊朗，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冰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没有半分怜悯：“苏瑾凝，念在你曾是靖王妃的份上，本王给你留个体面。
镇国公府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你能死在自己府里，己是万幸。”
“通敌叛国？”
苏瑾凝气若游丝，却拼尽全力嘶吼，“萧玦！
那是你伪造的证据！
我父亲忠心耿耿，苏家世代忠良，你为了兵权，为了这个女人，竟如此歹毒！”
苏语薇上前一步，蹲在炕边，用绣帕轻轻擦拭苏瑾凝嘴角的黑血，动作亲昵，话语却淬着毒：“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
要怪，就怪你太蠢，占着嫡女的位置，占着靖王妃的尊荣，却偏偏看不清王爷的心意。
你以为王爷真的爱你吗？
他爱的，从来都是镇国公府的兵权罢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眉眼弯弯：“哦对了，姐姐，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你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前日夜里……不小心被棉被闷死了。
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她还没来得及叫你一声娘呢。”
“我的女儿！”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苏瑾凝最后的防线。
她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剧烈的疼痛钉在炕上，眼前开始发黑。
她看到苏语薇眼中的得意，看到萧玦冷漠的侧脸，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儿微弱的哭声。
恨！
滔天的恨意淹没了她！
若有来生，她定要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定要护住她的家人，护住她的女儿！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苏瑾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底立下血誓。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明日就是您的及笄礼了，再不起床，夫人该着急了。”
轻柔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轻微的摇晃。
苏瑾凝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兰花香，不是冷院的霉味，也不是毒酒的腥气。
她缓缓转动眼珠，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拔步床，淡青色的纱帐上绣着缠枝莲纹样，床顶悬挂着她及笄前特意让绣娘绣的“百福图”锦帐。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触感细腻温暖，与冷院的土炕天差地别。
“小姐，您终于醒了！”
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凑到床边，脸上满是担忧。
看到这张脸，苏瑾凝的心脏猛地一缩——是青黛！
青黛，她的陪嫁丫鬟，前世为了护她，被萧玦下令杖毙，尸骨无存。
可现在，青黛就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脸上还带着少女的青涩，眼神里满是对她的关切。
“青黛……”苏瑾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小姐，您怎么了？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青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夫人特意吩咐了，今日要给您试穿及笄礼的礼服，您快起来洗漱吧。”
及笄礼？
苏瑾凝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纤细白皙、没有任何伤痕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不是冷院里那双枯瘦如柴、布满冻疮的手。
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少女的脸庞，柳叶眉，杏核眼，琼鼻樱唇，肌肤莹白如玉，虽然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倦意，却难掩青涩的明艳。
这是十六岁的她，还未嫁入靖王府，还未经历家破人亡，镇国公府也还好好的。
她真的……重生了？
不是梦！
那冷院的痛苦，毒酒的滋味，女儿的惨死，萧玦和苏语薇的嘴脸，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及笄礼的前一天！
巨大的狂喜和激动涌上心头，苏瑾凝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萧玦，苏语薇，所有害过她和苏家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父亲，母亲，还有她那还未出世的女儿，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
“小姐，您怎么哭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青黛慌了，连忙递上帕子。
“我没事。”
苏瑾凝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冷静下来，梳理前世的记忆，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两个女子的低语声，其中一个声音娇柔婉转，苏瑾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苏语薇！
“春桃，你确定那‘破相粉’好用吗？
明日就是大姐的及笄礼，要是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毁了她的容貌，王爷定会注意到我。”
苏语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得意。
“小姐放心，这‘破相粉’是奴婢托人从宫外买来的，只要沾一点在脸上，不出半个时辰，就会红肿发痒，起满疹子，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好。
明日及笄礼上，宾客众多，大小姐要是变成那样，镇国公府的脸可就丢尽了！”
另一个声音，是苏语薇的贴身丫鬟春桃。
“好，做得好。”
苏语薇轻笑一声，“明日你想办法把粉混进大姐的妆盒里，等她上妆的时候用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窗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瑾凝握着帕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果然，前世她及笄礼上突然“起疹子”，毁了容貌，让苏家颜面扫地，原来是苏语薇在背后搞鬼！
前世她还傻傻地以为是自己过敏，对苏语薇的“关心”感激涕零，现在想来，真是愚蠢得可笑。
不过，这一世，她既然提前知道了苏语薇的阴谋，就绝不会让她得逞。
苏瑾凝抬眼看向铜镜，镜中的少女眼神坚定，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冽。
苏语薇，萧玦，你们的噩梦，从明天开始了。
她转身看向青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青黛，去把我妆盒里所有的粉饼、胭脂都拿过来，另外，再去库房取一盒‘痒粉’来，要最细的那种。
明日及笄礼，咱们得好好‘招待’一下二小姐。”
青黛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看着苏瑾凝坚定的眼神，还是立刻点头：“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看着青黛离去的背影，苏瑾凝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冬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望着远处镇国公府的匾额，心中默念：父亲，母亲，等着我，这一世，我一定会护好你们，护好整个苏家。
而明日的及笄礼，将是她复仇之路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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