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的手术室灯终于灭了，沈清鸢摘下沾着汗的口罩，后背的手术服早就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连续三台心脏搭桥手术，从凌晨忙到下午，她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清鸢姐，你快去休息会儿吧，术后监护我来盯着。”
副手林悦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心疼地说，“你这连轴转了快二十个小时，再熬下去身体该垮了。”
沈清鸢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稍微缓过点劲：“没事，我先去更衣室换件衣服，等会儿过来跟家属交代下注意事项。”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更衣室走，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飘在空气里。
刚走到更衣室门口，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墙上——是她的养父母，沈国强和李梅。
沈清鸢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了。
这两口子平时从来不会来医院找她，今天突然出现，准没好事。
果然，李梅看见她，立刻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急火火的：“清鸢！
你可算出来了！
赶紧跟我们走，家里有急事！”
沈清鸢想甩开她的手，可李梅攥得太紧，指甲都快嵌进她肉里：“什么事这么急？
我刚下手术台，还有工作没做完。”
“工作工作！
你就知道工作！”
沈国强走过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家里出了天大的事，比你的工作重要多了！”
沈清鸢皱着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到底什么事？
你们先说清楚。”
李梅拉着她往医院门口走，压低声音说：“还能什么事？
就是你妹妹梦琪的婚事！
顾家那边催着下礼拜领证，可梦琪说什么都不愿意，这要是黄了，咱们家就完了！”
“梦琪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清鸢停下脚步，甩开李梅的手，“当初是你们非要让她跟顾家联姻，现在她不愿意了，你们找我也没用。”
她早就知道沈梦琪跟顾家大公子顾明轩有婚约。
顾家是海城的顶级豪门，沈国强和李梅为了攀这个高枝，天天在沈梦琪耳边念叨，把这门婚事当成改变沈家命运的救命稻草。
可沈梦琪心里根本瞧不上顾明轩，私下里还跟她的前男友陈宇藕断丝连，现在要领证了，又开始闹脾气。
“怎么跟你没关系？”
沈国强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威胁，“你是沈家的养女，我们养你这么大，现在家里有难，你就该帮衬一把！
梦琪不愿意嫁，你替她嫁！”
“我替她嫁？”
沈清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有没有搞错？
婚姻是能随便替的吗？
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替她去跳火坑？”
“什么跳火坑？”
李梅拔高了声音，引得路过的护士都往这边看，“顾家是何等人家？
你嫁过去就是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还不乐意？”
“福气？”
沈清鸢看着李梅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又冷又酸，“你们怎么不问问沈梦琪愿不愿意要这个福气？
她要是真不想嫁，当初别答应啊！
现在临到领证了才反悔，让我去替她，你们觉得公平吗？”
“公平？”
沈国强冷笑一声，“我们养你十几年，供你上大学，让你当上医生，你现在跟我们谈公平？
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现在让你替梦琪嫁一次，怎么就不公平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沈清鸢心上。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沈国强和李梅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沈梦琪。
她穿沈梦琪剩下的衣服，用沈梦琪不要的文具，就连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她自己兼职打工和申请助学金凑的。
现在他们居然还好意思拿“养育之恩”来绑架她。
“我不会替她嫁的。”
沈清鸢咬着牙，语气坚定，“你们还是好好劝劝梦琪吧，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可沈国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疼得皱眉：“你敢不嫁？
我告诉你沈清鸢，今天这婚你替也得替，不替也得替！
你要是敢不答应，你外婆那边……你们别碰我外婆！”
沈清鸢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惊慌。
外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自从父母去世后，外婆一手把她拉扯大，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才把她送到沈家寄养。
现在外婆住在乡下老家，要是沈国强和李梅去找外婆的麻烦，她不敢想后果。
看到她惊慌的样子，沈国强和李梅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他们就是吃准了外婆是沈清鸢的软肋，才敢这么威胁她。
“我们也不想碰你外婆。”
李梅放缓了语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要你乖乖替梦琪嫁去顾家，我们保证不会去打扰你外婆。
你想想，你嫁过去之后，就是顾家的少奶奶，到时候想把你外婆接到城里来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沈清鸢心里天人交战。
她知道沈国强和李梅说到做到，要是她不答应，他们肯定会去找外婆的麻烦。
可让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去过那种没有感情的豪门生活，她又实在不甘心。
“顾家那边能同意吗？”
她犹豫着问。
毕竟联姻的对象是沈梦琪，突然换成她，顾家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这个你不用管，我们会跟顾家那边沟通。”
沈国强说，“顾家要的是沈家的女儿，至于是你还是梦琪，对他们来说没区别。
只要你乖乖听话，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清鸢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心里凉透了。
在他们眼里，她根本不是家人，只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
“我需要时间考虑。”
她咬着牙说，现在她只能先稳住他们，再想办法。
“没时间给你考虑了！”
沈国强不耐烦地说，“顾家那边己经把领证的日子定在后天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们答复！”
就在这时，沈清鸢的手机响了，是林悦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喂，林悦。”
“清鸢姐，你在哪儿呢？
刚才那个心脏搭桥患者的家属来了，想跟你聊聊术后护理的事。”
林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沈清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我马上就回去，你先跟家属说一下，让他们稍等片刻。”
挂了电话，她看着沈国强和李梅，语气冰冷：“我现在要去工作，关于替嫁的事，我会给你们答复，但不是现在。
你们要是再在这里闹，影响到医院的秩序，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转身快步往病房走去。
沈国强和李梅看着她的背影，也没再追上去，反正他们己经抓住了她的软肋，不怕她不答应。
沈清鸢走进病房，强装镇定地跟家属交代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家属很感激，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可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沈国强和李梅的威胁，还有外婆慈祥的笑脸。
交代完事情后，她回到医生办公室，趴在桌子上，感觉浑身无力。
林悦看到她不对劲，走过来坐在她旁边，轻声问：“清鸢姐，你刚才跟你爸妈吵架了？
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好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替嫁的事。”
沈清鸢抬起头，眼里满是疲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林悦说了一遍。
“什么？
他们居然让你替沈梦琪嫁去顾家？”
林悦气得拍了下桌子，“这也太过分了！
沈梦琪自己不愿意嫁，凭什么让你去替她？
还有你那养父母，简首就是吸血鬼！”
“可他们拿我外婆威胁我。”
沈清鸢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能让外婆受到伤害，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林悦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拍了拍沈清鸢的肩膀，安慰道：“清鸢姐，你别太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或许顾家那边不会同意换人的，到时候你养父母也没办法。”
沈清鸢摇了摇头：“顾家要的是沈家的女儿，只要我养父母跟他们说清楚，他们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毕竟对他们来说，联姻只是为了利益，跟谁结婚都一样。”
林悦皱着眉，想了想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真的要答应他们吗？”
沈清鸢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外婆的安全，一边是自己的人生，她无论怎么选，都会受伤。
“我再想想吧。”
她疲惫地说，“明天我给外婆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情况，再做决定。”
接下来的一天，沈清鸢魂不守舍，工作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出错。
林悦看在眼里，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多分担一些工作，让她能稍微轻松点。
晚上下班的时候，沈清鸢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沈梦琪站在路边，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看到她就走了过来。
“姐姐，你下班啦？”
沈梦琪笑得一脸天真，可眼里却藏着一丝得意，“我爸妈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清鸢看着她这副虚伪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找我，是吗？”
沈梦琪舔了口冰淇淋，满不在乎地说：“我也是为了你好啊姐姐。
你想啊，你嫁去顾家，就能当少奶奶，再也不用在医院里累死累活地工作了。
而且你还能把外婆接到城里来，多好啊。”
“为了我好？”
沈清鸢冷笑一声，“你是为了你自己吧？
你不想嫁，就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沈梦琪，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自私？”
沈梦琪收起笑容，脸色沉了下来，“姐姐，你别忘了，你是我们沈家养大的，现在家里需要你，你就该付出！
再说了，顾明轩那个人，脾气又差，还花心，我才不嫁给他呢！
这种烂摊子，留给你正好！”
沈清鸢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心里彻底明白了。
沈梦琪根本就看不起顾明轩，也看不起这场联姻，却把这个她不想要的“烂摊子”，强行塞给了她。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沈清鸢转身就走，语气冰冷。
沈梦琪在后面喊她：“姐姐，你别不识好歹！
你要是不嫁，我爸妈肯定会去找外婆的！
到时候外婆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清鸢的脚步顿住了，沈梦琪的话像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沈梦琪说的是实话，她的养父母做得出来这种事。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外婆慈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鸢啊，这么晚了打电话给外婆，是不是想外婆了？”
“外婆，”沈清鸢的声音带着哽咽，“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外婆身体好着呢，你别担心。”
外婆笑着说，“你在城里工作忙，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外婆啊？”
“我……”沈清鸢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告诉外婆自己遇到的麻烦，怕外婆担心。
“外婆，我最近有点忙，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去看您。”
她强装镇定地说。
“好，好，外婆等你回来。”
外婆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挂了电话，沈清鸢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是疼爱她的外婆，一边是自己的人生，她到底该怎么选？
哭了很久，她才擦干眼泪，站起身。
她知道，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了外婆，她只能答应沈国强和李梅的要求，替沈梦琪嫁去顾家。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沈国强的电话，声音沙哑：“我答应你们，替梦琪嫁去顾家。
但我有个条件，你们必须保证，永远都不能去打扰我外婆，也不能告诉她这件事。”
电话那头传来沈国强兴奋的声音：“好！
好！
我们答应你！
只要你乖乖嫁过去，我们保证不碰你外婆一根手指头！”
挂了电话，沈清鸢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一片茫然。
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好像己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驶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坚强，为了外婆，也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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