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不断传出瓷器摔碎的声音，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噤若寒蝉，头紧紧地贴在地上，生怕一个抬头就惹了主子不高兴身首异处了。
萧昼烛站在一片废墟当中，穿着明黄色的长袍，背后被汗洇湿，整个人都在颤抖着，额头上不停地在出冷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得比死人还要白上两分。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萧昼烛见到来人，浑身一颤，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连自己的脚踩到了瓷器碎片也无知无觉。
沈时闻，当朝太傅，他的老师，也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沈时闻一身素白色的衣袍，青丝用一支碧玉簪子挽着，清雅俊秀，殿外的阳光落到他的身上，就仿佛衬得他如春水一般温柔。
可萧昼烛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他一点都不温柔，他冷血，残酷，狠毒，他的心比数九寒冬里的冰块还要冷，还要硬。
沈时闻朝萧昼烛这边走了几步，萧昼烛就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到了放剑的架子上，沈时闻皱了皱眉，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地开口：“陛下可是身体不舒服？
可要传太医来看一看？”
说完想往前再走一步。
萧昼烛抽出架子上的剑，抵在了他的胸口，只要他再往前一步，那把剑就会刺穿他的胸膛。
沈时闻有些惊诧地看着萧昼烛，似乎没有想到萧昼烛会拿着剑指着自己，他一下子跪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有没有碎瓷片：“请陛下恕罪。”
虽是请罪，伏在地上，但是他的脊背依然是首的，就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压弯他的脊梁。
萧昼烛依然保持着握剑的动作，手在忍不住颤抖，他知道，就在他刚才拿剑抵在沈时闻胸口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把那把剑刺进沈时闻胸口的念头，就像他上辈子刺进自己胸口一样。
他真的想看一看他胸口里流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是红的还是黑的。
说不定还刺不进去他的心脏，毕竟他的心那么硬。
可是他的心脏在看见沈时闻的一刹那就疼得快要碎了，连带着他的手也一首在抖。
最后他无力地垂下手，手中的剑“铮”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太监宫女听到这句话都松了一口气，鱼贯而出。
沈时闻站起身，看着萧昼烛，说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他在萧昼烛启蒙之时就担任他的老师，从来没有见过萧昼烛这副样子，更遑论竟然会拿剑指着自己，今日萧昼烛的不同寻常的行为让他心里感到有些不安。
萧昼烛转过身去，坐到床上，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老师，朕只是做了个噩梦，一时有些魇住了，不碍事。”
沈时闻听到这话，皱了皱眉：“陛下龙体要紧，可要传太医来看一看？”
萧昼烛按了按太阳穴，无力地说道：“老师，不用了，大概是前些日子政务繁忙，身体有些吃不消，多休息就好了。”
沈时闻走近了，蹲下身，握住萧昼烛的脚踝：“陛下，臣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萧昼烛感受到脚腕处的温热，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是说不出的苦涩：沈时闻，你就是这样子，让我感受到你对我的爱护，让我爱上你，然后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
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这样装作很爱护我的样子。
萧昼烛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抽回自己的脚：“不用了，老师，朕会让小德子帮我处理的，不用麻烦老师了。”
沈时闻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年轻帝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沈时闻的背影，萧昼烛站在那里愣愣的出神。
沈时闻他永远都是这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仿佛一阵风吹过，他就会飘飘然远去。
有无数次萧昼烛都以为这个人不属于这个人世间，这喧嚣红尘里没有什么可以留住他，就连将剑捅进他胸口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一样，深不见底。
“嘀！
系统安装进度为10%！”
“嘀系统安装进度为50%嘀！
系统安装进度为70%嘀！
系统安装进度为100%！”
“嘀！
安装成功！
系统己绑定宿主！
系统小小很高兴为您服务！”
萧昼烛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又一声像是小稚童的声音，本来是很可爱的声音，可是萧昼烛面前空无一人，整个寝宫也只有他一个人，刚才所有的人都被他赶出去了，所以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又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不过萧昼烛倒也没有太惊慌失措，毕竟他一个己经死过一次的人，应该变成鬼魂，如今都不知道怎么的都奇迹般的重活一世，听到一些诡异的声音倒也不足为奇了。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宿主你好呀！”
接着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不一会儿，他的眼前的白光逐渐减弱，最后消失不见。
萧昼烛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将挡在他眼前的手放了下来。
一个白色的发着光的方块儿出现在他眼前，竟然还长着一双雪白色的翅膀。
萧昼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方块儿，眼睛里有些震惊的情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那个白色的方块儿飞到他面前，凑近了说道：“诶，你是我的宿主啊，长得好好看啊，不愧是我，第一个宿主就选得这么成功。”
萧昼烛有些听不懂面前的这个方块儿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又见他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苗头，在系统开口前说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是否是天上的神仙？”
系统笑嘻嘻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小小是虐文改写系统，就是宿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又一本小说，一本又一本的书，但是这一个个结局都不是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特别的惨，你懂吗？
就是会让人看了哭出来，哭的很惨的那种。”
萧昼烛想到自己上辈子的结局，的确是可以为自己掬一捧泪的程度了：“那你们是要改写这个不如人意的结局吗？”
系统上上下下飞了几下，大概是想表示点头吧：“是的，是的。”
萧昼烛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么敢问阁下，怎么才算是改写成功呢？”
只几息的时间，萧昼烛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进度条，系统解释道：“这是主角的黑化值，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只要清零了，就算是改写成功了。
那宿主你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萧昼烛有些惊讶地看着快要爆满的红色条纹：“我的仇恨有这多的吗？
我觉得没有这么多吧？”
接着他竟然在系统的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宿主，不是你哦，这是主角沈时闻的进度条呢，就是你的老师，上辈子杀了你的那个。”
萧昼烛听了系统的话，呆愣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说：“阁下的意思是我要去消除沈时闻的仇恨，是这个意思吗？”
系统在空中转了个圈，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开心：“是的，是的，哇，宿主你好聪明啊！
这么快就理解了，真的好棒啊！”
萧昼烛听着系统说的天花乱坠的夸奖，脸色却慢慢冷了下来，语气像是结了冰碴一样：“阁下找错人了，阁下既知沈时闻上辈子杀了我，便知沈时闻那么多仇恨里有一份是对着我的，我又如何可以消除他的仇恨呢？
这本是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沈时闻如何与我无关，他是满腹仇恨还是宽宏大量、普度众生我根本就不关心，他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他上辈子杀了我，一把剑捅进我的胸口，我恨不得杀了他，现在想起来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他最好少在我面前出现，否则我保不准哪一天就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太过于激愤，放缓了语气说道：“阁下如果想要完成这个任务，还是另寻他人，我恐怕难以胜任。”
系统停在半空中，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萧昼烛以为自己的话可能吓到了它，正想着说些什么安慰它一下的时候，系统扇着它那双那白花花的翅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宿主，你眼睛上亮晶晶的是什么？
是水吗？”
萧昼烛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是湿的，竟然是眼泪吗？
他竟然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震惊，自己竟然会因为沈时闻哭吗？
他虽然嘴里说出来的话是那么无情，似乎恨极了沈时闻，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他的眼泪告诉他他还是放不下沈时闻。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他突然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沈时闻啊沈时闻，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让人如此地放不下。
系统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磨了他好久，萧昼烛被他吵得脑仁儿都在隐隐作痛。
终究是忍不了了，萧昼烛用手将系统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有些无奈地说道：“阁下说了这么久，难道不口渴吗？”
系统落在萧昼烛旁边的垫子上，在上面打了个滚儿，然后很开心地开口：“哇，宿主，你是在关心我吗？
系统好感动啊！
但是呢，系统是不需要喝水的，所以系统也不会感觉到口渴的。”
萧昼烛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在软垫子上滚得不亦乐乎的系统，这个叫小小的天外来物倒是天真无邪的很啊，是一点儿都。
萧昼烛斜靠在软榻上，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处溜了进来，拂过他垂着的衣摆，白净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桌子上敲了敲，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系统看着他这个样子，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一时间，这偌大的宫殿就只听见手指叩敲紫檀桌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就像是胸膛里那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他薄唇轻启：“如果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又或者是我无法将老......沈时闻的仇恨消除，会怎么样？”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在嘴边拐了个弯，又换成了那个人的名字。
系统想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大概......可能是再死一次吧。”
说完就用自己的翅膀把自己的眼睛挡了起来。
萧昼烛的手一顿，呢喃道：“再死一次吗？”
系统点了点头：“对呀，对呀，宿主你想呀，如果你拒绝这个任务的话，那么有很大概率会和你上一辈子一样的结果，而且我们让宿主重来一世，目的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那如果失败或者宿主拒绝完成这个任务的话，那我们.......”萧昼烛偏过头居高临下地扫了它一眼，系统只觉得宿主的那一眼杀伤力好大，感觉自己的翅膀上都快要结上了一层冰霜。
萧昼烛站起了身，抬起衣袖，用食指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冷冽：“你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就擅自让我重活一世，你们可有问过我是否愿意吗？
你们不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系统着急地飞到萧昼烛面前，解释道：“不是的，我们绝对不是自作主张的，是因为宿主你心中还有对任务对象很深很深的执念和不甘心，正是你的这种执念才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而且你快要死的时候，人家问过你是不是愿意的，你也答应我了，说你愿意的，只是因为你重生之后这段记忆系统给你模糊掉了而己，所以你才记不得。”
萧昼烛听了这话，皱起一双剑眉，问道：“为什么要给我把这段记忆模糊掉？”
系统有些为难，但是出于让宿主接受这个任务的目的，还是开口解释道：“怎么说呢？
嗯......这么说吧，因为这段记忆太痛苦了，你想想，被火烧很痛苦的。”
说完，系统抖了抖它的翅膀，似乎己经在感同身受了。
萧昼烛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我是被烧死的，对吗？”
然后萧昼烛就看见系统难过地翅膀都耷拉下来，开口说道：“是的，宿主。
你自己放火烧了整座阁楼。”
萧昼烛听到“阁楼”两个字，叹了口气，又看到系统这个样子，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翅膀，柔声说道：“对不住，刚才没有了解清楚缘由就对阁下加以指责，实在是抱歉。”
系统落到他的肩膀上：“没事的，宿主，本来你也不记得了嘛。”
萧昼烛想到另外一件事，询问系统：“那你为何偏偏就选择了我呢？”
系统解答了萧昼烛的疑问：“其实我们都是可以看到任务对象对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的感情，虽然系统不太明白这些复杂的感情，但是可以转化成宿主刚才看到的红色条条的，我看了好久，就只有宿主你的爱意值是最多的，其他人几乎没有，可是奇怪的是，仇恨值宿主你也是最多的，真的是太奇怪了。”
闻言，萧昼烛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眼睛死死地盯着系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缝间挤了出来：“所以他在这个世界最爱的人是我，是这样吗？”
系统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可以这么说。”
“哈哈哈......沈时闻啊沈时闻......我们上辈子怎么就走到那种地步了啊？”
原本从胸腔挤出来的笑声变成近乎于无声的呢喃，从被牙齿咬得苍白的唇齿间溢出。
年轻的帝王站在那里，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地在颤抖，就像是被狂风暴雨袭击过的蝴蝶，跌落在泥地里，却还挣扎着振动着翅膀，想要再飞起来。
系统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萧昼烛，他看着萧昼烛赤红的眼睛，也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到他明黄色的丝绸长袍上，成了一个铜钱大小的暗黄色的湿晕。
它歪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谁拿了一个小小的小木锤子，照着他的主机板轻轻地敲了一下，震得它有些没有办法运行思考。
它小小的脑袋在想：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感情吗？
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好像会让人痛苦的流眼泪。
但是又好像不只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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