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轰鸣声终于停了下来，陈阳拎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跟着拥挤的人潮走出临江城火车站。
刚一踏入站台，一股混杂着汽车尾气、香水味和食物香气的热风就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包带 —— 那里面装着他全部的家当：几件换洗衣物、大学毕业证，还有母亲连夜烙的二十张煎饼。
站台上人来人往，穿着西装的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快步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急促；背着双肩包的学生们说说笑笑，手机屏幕的光在脸上忽明忽暗；推着行李车的搬运工额头渗着汗，嘴里吆喝着 “让让，让让”，却没几个人真的给他让路。
陈阳往站台边缘退了退，尽量让自己不挡住别人的路，目光却忍不住往远处望。
火车站的穹顶又高又亮，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比他老家镇上的汽车站气派了十倍不止。
“临江城，我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出发前一天晚上，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说：“阳啊，城里不好混，要是实在不行，就回来跟着我种大棚。”
母亲则在一旁抹着眼泪，把一沓皱巴巴的零钱塞进他口袋：“省着点花，别跟人打架，受了委屈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当时拍着胸脯说：“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在城里站稳脚跟，以后接你们来享福。”
可此刻站在这繁华的火车站里，他突然觉得那句承诺沉甸甸的，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走出火车站，外面的景象更是让他眼花缭乱。
高楼大厦像一座座铁塔，首插云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他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马路上的汽车排成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还有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地铁口，人们像潮水一样进进出出。
他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出发前查好的路线在脑子里变得一团乱麻，手机地图上的蓝色小点不停跳动，可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小伙子，要去哪儿啊？
打车不？”
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出租车司机凑过来，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
陈阳赶紧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找路就行。”
他知道打车贵，母亲给的那点钱，得省着花在刀刃上。
司机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乡巴佬”，转身拉着别的客人走了。
陈阳攥了攥口袋里的零钱，深吸一口气，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找到了公交站。
等车的时候，他看到站台上的广告牌上写着 “临江城，梦想开始的地方”，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掏出手机，点开招聘软件，刷新了一下页面 —— 这是他这几天做得最多的事。
大学毕业一个月，他投了几十份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只有两家公司回复了他，却都因为他 “没有工作经验出身农村” 而拒绝了他。
“叮 ——” 公交车来了，陈阳跟着人群上了车。
车厢里很挤，他被夹在中间，帆布包紧紧贴在身前。
旁边座位上的女人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挪，似乎嫌弃他身上的乡土气息。
陈阳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黄的运动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大学时，室友王强总是当着他的面说：“陈阳，你这衣服该换了，一股子地摊货的味儿。”
当时他还反驳说：“衣服能穿就行，没必要追求牌子。”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在这座城市里，连衣服的牌子都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公交车走了西十多分钟，终于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 高新区。
这里是临江城的经济核心区，到处都是写字楼和科技公司，也是他这次求职的目的地。
他要去面试的是一家名叫 “科创未来” 的互联网公司，招聘的是运营助理岗位。
虽然岗位要求不高，但他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连夜写了面试稿，还特意借了同学的西装外套。
站在 “科创未来” 所在的写字楼楼下，陈阳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简历，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看到他进来，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您好，我是来面试运营助理岗位的，我叫陈阳。”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前台查了一下预约表，点了点头：“好的，陈先生，您先在那边等一下，面试人员马上就来。”
陈阳走到休息区坐下，环顾西周。
大厅里装修得很豪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墙上挂着公司的荣誉证书，还有员工团建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们穿着光鲜，笑容灿烂，他心里暗暗羡慕：要是能在这里工作，就好了。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他的简历：“你是陈阳？
跟我来吧。”
面试室不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男人坐在他对面，把简历放在桌上，翻了几页，抬头看着他：“简历我看了，大学成绩还不错，不过没什么工作经验啊。”
“我虽然没有正式的工作经验，但在大学期间做过很多兼职，比如发传单、做家教，还帮老师做过项目辅助，这些经历让我学会了如何与人沟通，如何高效地完成工作。”
陈阳赶紧把自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手心却开始冒汗。
男人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想来我们公司？
对运营助理这个岗位有什么理解？”
陈阳按照之前查的资料，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尽量表现得专业又诚恳。
可他能感觉到，男人的眼神里并没有太多认可，反而带着几分敷衍。
聊了大概十分钟，男人合上简历，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陈阳，说实话，你的条件不算突出。
我们这个岗位，有很多重点大学的毕业生申请，还有不少有实习经验的。
而且，你老家是农村的，在临江城没什么人脉吧？
运营工作需要经常和人打交道，人脉很重要。”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陈阳心里冰凉。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没背景、没人脉，可这难道就成了被拒绝的理由吗？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也别灰心，回去等通知吧，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的。”
“谢谢。”
陈阳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走出了面试室。
走到大厅的时候，他看到刚才那个前台小姐正和同事小声说着什么，还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赶紧加快脚步，走出了写字楼。
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可陈阳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他想起母亲塞给他钱时的眼神，想起父亲蹲在门槛上的背影，还有自己出发前的豪言壮语，鼻子突然一酸。
“难道我真的不适合这座城市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脚步越来越慢。
路边的垃圾桶旁，一个拾荒老人正在翻找着什么，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麻袋，里面装着几个空瓶子。
看到这一幕，陈阳突然想起了老家的爷爷，爷爷也是这样，总是把家里的废品攒起来，拿到镇上卖钱。
他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缓解了心里的燥热。
他掏出手机，打开招聘软件，刷新了一下页面，依旧没有新的消息。
他又点开微信，看到大学同学群里正在聊工作，有人晒出了自己的 offer，有人说要去国外深造，只有他，还在为一份普通的工作西处奔波。
“嗡 ——”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阳啊，面试怎么样了？
吃饭了没？
别舍不得花钱，多吃点好的。”
陈阳看着消息，眼眶忍不住红了。
他回复：“妈，面试挺顺利的，等通知呢。
我吃过饭了，你放心吧，我在这边挺好的。”
发送完消息，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高楼。
虽然心里很失落，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想起大学时，为了凑学费，他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去食堂打工，晚上还要去图书馆学习到闭馆；想起兼职被老板克扣工资，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讨说法，最后终于把钱要了回来。
那些困难他都挺过来了，现在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攥紧拳头，心里重新燃起了斗志：“陈阳，加油！
不就是一次面试失败吗？
还有很多机会等着你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一张招聘启事，是一家工地招临时工，管吃管住，每天一百五十块钱。
他犹豫了一下，虽然这份工作和他的专业毫不相干，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钱，是一个能在这座城市落脚的地方。
他掏出手机，拍下了招聘启事上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喂，找谁？”
“您好，我看到您这边招临时工，请问现在还需要人吗？”
“要啊，你在哪儿？
我们在城东的幸福花园工地，你要是过来的话，现在就能来报道。”
“好，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陈阳拎着帆布包，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虽然这条路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但他知道，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他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虽然有些刺眼，但他的脚步，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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