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代表把上周测验的卷子发下来时，顾子晴屏住了呼吸。
当那张打着鲜红“78”分的卷子飘落到她桌上时，她整个人都蔫了。
“完了完了，”她哀嚎着趴倒在桌上，“我妈非杀了我不可。”
后排的袁华探过头来，吹了个口哨：“可以啊子晴同学，这分数很吉利嘛。”
他自己卷子上明晃晃的“62”分似乎并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唐恬恬转过身，亮出她的90分：“要不要放学后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我这有几本不错的参考书。”
顾子晴有气无力地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一班就在旁边，这个时间，季念他们应该也在上数学课吧？
不知他考了多少分，肯定是接近满分的那种。
下课铃刚响，顾子晴就收到季念的短信：“今天放学老地方见，数学卷子要分析错题。”
她叹了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个所谓的“老地方”，就是操场边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
顾子晴到的时候，季念己经坐在那里了，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和试卷。
夕阳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微微蹙眉专注地看着试卷，侧脸线条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子晴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不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了。
“站着干什么？
过来。”
季念头也不抬，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顾子晴乖乖坐过去，递上自己的试卷。
季念接过，看到分数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三角函数部分全错，立体几何也只对了一小题。”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上周给你整理的笔记没看？”
“看了...”顾子晴小声辩解，“就是考试时一紧张全忘了...”季念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高考时紧张怎么办？”
顾子晴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边的狗尾巴草。
她知道季念是为她好，但这种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后我帮你补一小时数学。”
季念作出决定，语气不容反驳。
“啊？
可是...美术社这周开始活动了...那就补完数学再去。”
季念己经翻开笔记本，“先从三角函数开始。
你的主要问题是公式记忆不牢和理解不透彻。”
顾子晴哀叹一声，认命地拿出笔。
讲解到一半时，袁华抱着篮球跑过来：“哟，季老师开小灶呢？
我说子晴怎么一放学就跟我和恬恬说有事就不一起走了，原来是来这里补课，要不加我一个呗！”
季念头也不抬：“你的分数应该比她还差吧？”
“62，刚过及格线！”
袁华不但不惭愧，反而颇为自豪，“我爸差点没把我腿打断。”
他灵活地在顾子晴身边坐下，顺手用狗尾巴草编了只小蚂蚱放在她试卷上，“别学了，多没劲，看我改良的造型怎么样？”
顾子晴忍不住笑了：“还挺像。”
季念突然合上笔记本：“今天先到这里。”
“啊？
还没讲完呢...”顾子晴有些意外。
“明天继续。”
季念收拾东西站起来，“记得把我划的题目做完。”
看着季念离去的背影，袁华耸耸肩：“季学霸今天脾气不小啊。”
初夏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把那只草编蚂蚱夹进了数学书里。
第二天数学课，顾子晴惊喜地发现上次测验的一道大题跟季念昨天讲的例题十分相似，她顺利地解出答案，信心倍增。
下课後，她迫不及待地跑到一班门口等季念。
放学的人流中，她一眼就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季念正和几个同学讨论着什么，神情专注而认真。
“季念，季念！”
她招手。
季念抬头看见她，对同学说了句什么，朝她走来：“怎么了？”
“今天考试那道大题！
跟你昨天讲的那题好像！
我做出来了！”
顾子晴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求表扬的期待。
季念嘴角微微上扬：“很好！
今天继续。”
这时，一个女生从一班教室走出来，很自然地站到季念身边：“季念，刚才老师说的竞赛班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子晴认得这个女生，叫陈婉婉，是一班的学习委员，总是和季念一起出现在光荣榜上，同学们给她取了个外号万年老二。
“我明天给答复。”
季念说。
陈婉婉注意到顾子晴，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对季念说：“我觉得你应该参加，全省物理竞赛很适合你。”
季念“嗯”了一声，目光却仍停留在顾子晴身上：“去图书馆吧，今天讲立体几何。”
陈婉婉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们要一起学习？
那不如我也加入？
正好我有些数学问题想请教季同学。”
顾子晴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但季念己经开口：“不方便，我在给她单独补课。”
陈婉婉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那好吧，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子晴一眼。
去图书馆的路上，顾子晴忍不住问：“那个物理竞赛班你不参加吗？”
“还没决定。”
季念简短地回答。
“可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影响帮你补课。”
季念打断她。
图书馆里，季念讲解得比平时更加耐心，当顾子晴终于理解了一个难点时，他眼中闪过的欣慰让她心里莫名一暖。
“其实你不用天天陪我补习的，”顾子晴小声说，“这样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学习？”
季念推了推眼镜：“教别人也是巩固知识的一种方式。”
补课结束，天色己晚，季念照例送顾子晴回家。
九月的晚风己经有了凉意，吹起初夏额前的碎发。
“冷吗？”
季念突然问。
“有点...”话没说完，季念己经脱下校服外套递给她：“穿上。”
外套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子轩特有的气息，顾子晴裹紧外套，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路过那个长满狗尾巴草的小山坡时，季念突然停下脚步：“等一下。”
他走到草丛中，仔细挑选着什么。
片刻后，他拿着几根狗尾巴草回来，手指灵巧地编动着。
顾子晴惊讶地看着——季念居然在编狗尾巴草，而且手法相当熟练，很快就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戒指。
“伸手。”
他说。
顾子晴懵懵地伸出手，季念将那个草戒指戴在她的食指上：“奖励你今天数学有进步。”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顾子晴惊讶得说不出话，这明明是袁华的专利。
季念移开目光：“看他编多了，自然就会了。”
语气平淡，但耳根却微微泛红。
路灯下，草戒指泛着柔和的光泽。
顾子晴看着手指上的小礼物，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一刻的季念，不像平时那个一丝不苟的学霸，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会害羞的少年。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那枚狗尾巴草戒指。
走到家门口，顾子晴要脱下外套还他，季念却按住她的手：“明天再还吧，穿上别感冒了。”
他的指尖温热，触到她的手背时，两人都愣了一下，季念迅速收回手：“明天见。”
顾子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挪步。
那晚，顾子晴把草戒指放在床头柜上，看了好久才入睡。
梦里不再是小时候西个孩子一起玩耍的场景，而是季念独自站在银杏树下，为她戴上一枚闪着光的戒指。
第二天课间，袁华眼尖地注意到顾子晴铅笔盒里的狗尾巴草戒指：“咦？
这不是我编的风格啊？
哪来的？”
顾子晴慌忙合上铅笔盒：“捡的。”
袁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数学课上，老师表扬了顾子晴的进步。
下课后，顾子晴第一时间给季念发短信：“老师夸我了！
谢谢你！”
季念回复很快：“继续努力。”
简单的西个字，却让顾子晴对着手机傻笑了好久。
放学补课时，季念带来了一本厚厚的习题集：“这是我帮你挑的，从基础到提高，循序渐进。”
顾子晴翻开，发现里面己经用便签纸标注好了重点，甚至还有一些手写的注解。
“你这么忙，还花时间帮我弄这个...”顾子晴过意不去地说。
“不麻烦。”
季念翻开书，“今天讲函数。”
“对了，喏，你的校服外套，昨晚洗过了，烘干后才装进书包，想着等放学了拿给你。”
顾子晴从书包里把洗净的外套递给季念。
季念接过校服塞进书包。
补课结束，季念照例送她回家。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两人都没带伞，只好跑到一处屋檐下躲雨。
秋雨凉丝丝的，顾子晴不禁打了个寒颤。
季念不动声色地站到风口位，为她挡住刮来的冷风。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季念看了看天，突然想到“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拿出刚塞进去没多久的校服外套。
“要不我们披上外套跑回去吧，反正离家也不远，现在雨也小了，不然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雨才停。”
顾子晴看了一下雨势，点了点头。
于是季念把校服外套顶在两人头上，带着顾子晴冲进雨中。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可顾子晴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两人一路小跑，终于到了设计院家属楼楼下。
季念停下脚步，将外套从两人头顶拿下，雨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雨似乎小了些。
“你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季念担心地说着，生怕因为自己做的决定导致顾子晴淋雨感冒发烧，耽误学业。
在顾子晴准备回家时，季念突然说：“我决定参加竞赛班了。”
“啊？
那...”顾子晴莫名地有些失落。
“补课时间调整到中午，不影响。”
季念接着说，“每天午休时我给你讲题。”
雨声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答应帮你提高数学，就一定会做到。”
那一刻，顾子晴抬头看向季念。
雨帘中，他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知何时己经变得如此可靠而令人安心。
回到家，顾子晴站在窗前，看着雨中季念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那枚狗尾巴草戒指被她小心地收在一个小盒子里，与袁华编的各种小动物放在一起。
但不知为何，她总是会单独拿出那枚戒指，看上好一会儿。
夜深了，顾子晴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下雨了，我和季念披着校服外套一起跑回家，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季念正在书桌前，对着一本《高中数学精讲》，认真地标注着下一个要给她讲解的知识点。
而书桌的抽屉里，放着几根己经风干了的狗尾巴草。
窗外，秋雨淅沥，如同少年初萌的心事，悄悄滋润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感，正如狗尾巴草般平凡却坚韧地生长着，在青春的雨季里悄然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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