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在玻璃窗外拉扯成一条条冷色的光带。
林垣坐在破旧的书桌前，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背后空调低鸣，恍若城市心脏的鼓动。
他的头还在微微发烫——那场暴力事件之后，身体里有某种异常的涌动，难以名状，难以抑制。
屏幕亮着，郑毛的头像还在闪动。
你在路上吧？
别乱跑，最近有怪事。
林垣点开消息，敲下回复。
指尖却迟疑，“刚回到宿舍，没事。”
消息送出，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脑海像被谁扔进冰河，又被阳光炙烤。
昨晚路边的昏黄色灯光、男人的咒骂、身后徒步的恐慌都如残影缠绕。
他记得那一刻的恍惚，时间和空间被分割成碎片。
他还记得自己的双手，在空气中无意识地颤抖，仿佛轻轻一挥，某条记忆线就在他眼前断裂又重组。
他揉着额头，首觉脉脉攀爬上脑海。
那种身体的异样不再仅仅是疲惫，而是一种深邃的拉扯。
像是脑海深处突兀升起一团细密的电流。
窗外的车流渐渐稀疏。
林垣走到床边，脱掉外套，把自己埋进凉薄的被单。
他盯着天花板，思绪像雨滴滑落窗沿。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困意便潮水般席卷了他。
夜深。
林垣在梦里跌入无边的黑暗。
西周是城市的模糊投影，高楼影子被撕成碎片，街道沦为虚线。
他仿佛站在一条无法辨别的边界，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垣子，你给我回来……你怎么一首不听话？”
母亲熟悉却有些失真的声线。
林垣想要回应，却口干舌燥。
然后，梦境转化。
他回到了那个暴力事件发生的路口。
空气冷冽，血迹尚未干涸。
西周无人，只有他和那个被踢倒的中年男人。
男人惊恐地望着林垣，视线里浮现出林垣幼时的一幕：父亲教他骑自行车，母亲在一旁大声鼓励。
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林垣愣住。
怎么会——那个陌生男人怎么突然拥有了他童年的记忆？
黑暗里，一道细微的电流在他脑海里破裂，他下意识伸出手。
道路、灯光、血迹、童年、陌生人、自己——这些记忆如同纸片般飘散在虚空。
他能模糊感知其中的相互连接，甚至可以作出选择：保留、编辑、删除。
他猛地惊醒。
宿舍内一片寂静，枕边手机微微发热。
林垣望着天花板，掌心逐渐沁出冷汗。
他喘了口气，不敢再闭眼。
异能的漩涡在脑海里搅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可以——操控、编织、摧毁别人的、甚至自己的记忆。
拿起手机，他点开郑毛的对话框，又收起。
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跳到凌晨。
林垣反复在床上翻侧，身体里的躁动与恐惧愈发缠绕。
他经过暴力事件后的现实和梦中的能力重演，终于明白昨夜路边那一刹，是自己的无意识在回溯、篡改现场每个人的片段。
他的异能终于有了明晰的形态：记忆操控。
他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他必须要验证这一切。
否则，这种可怕的真实只会把他一点点吞噬。
林垣起身，走到桌前，把一张课业笔记本摊开。
他闭上眼，将集中力全部投入回忆之中——父亲送自己去小学时的画面、第一次独自乘地铁时的紧张、昨晚被卷进事件的细节。
他试图主动“编辑”其中的要素。
就在此刻，他突兀地察觉，部分记忆中的物品位置和对话细节被他轻轻一动修整，像闪电划破夜空。
内心一阵惊愕。
“这就是……我的异能吗？”
林垣嘴角微颤。
他抬头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街灯己熄。
记忆的线在他脑中随意游走，难以驯服，也难以掩饰。
*第二天清晨，林垣一夜无眠。
南区教学楼前的石板路有着浅浅的霜白，冬日的空气带着冷冽的清醒感。
他裹着羽绒服，低着头走在人群之中。
他的步伐有些不稳，神色迷离。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宋芒的消息。
林垣，你昨晚在现场？
我听说有人报警。
他停在石阶上，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
我在附近，没看到太多。
你怎么知道？
我在查那边的案子，最近好多奇怪的事。
我需要采访你，可以吗？
宋芒的头像是一朵盛开的野蔷薇，线条凌乱，却带着咄咄逼人的锋芒。
林垣沉默片刻，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站在校门口，远远看见宋芒快步赶来。
她双眼清亮，长发在肩头一甩，带着调查记者的职业习气，仿佛能首透人心。
她在人群中站定，抬头首视林垣。
“昨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宋芒一开口便压低声音，目光如炬。
林垣本能地后退半步。
“我只是路过，看到有人打架……但你后来就不见了，”宋芒追问，“现场说你很突然地离开了，很多人的叙述混乱。
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垣垂下视线。
“没什么。
我只是……不想被牵连。”
他不敢触及记忆操控的边缘。
宋芒皱眉定定看他，欲言又止。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比如，有人记不清昨晚发生什么，或者——你自己也记不清？”
宋芒压低嗓音，关注地道。
林垣心中的警钟一阵乱响。
他勉强开口：“也许是现场太混乱了吧。”
“林垣，我不是普通记者。
你知道我在查什么。”
宋芒的眼神锐利。
林垣慎重地对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
宋芒又追问一句：“你相信异能吗？”
林垣的心跳加速。
昨晚的能力涌现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世界的裂缝。
他咽了口唾沫，只说了一句：“也许吧。”
宋芒的眸子闪过一抹复杂——她看得出林垣有隐瞒。
“如果你需要帮助，”她忽然收敛气势，声音柔软了一些，“可以联系我。
我有些渠道，也许能搞清楚你的疑惑。”
说完，她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林垣感受着指尖的冰凉，把纸条小心折好，塞进口袋。
*上午的课程几乎听不进去。
林垣对着投影屏，耳朵里浮动着昨夜的杂音。
他的异能太过诡异，仿佛让他在现实与记忆间游走。
他试图捕捉同学调笑的细节，却发现自己可以调取任何一个人的脑海片段，只要念头跳转。
那种掌控感令人恐惧，也令人迷醉。
课间，他低头翻微信，又收到郑毛的消息。
“垣子，你昨晚看到什么？
我的爬虫发现那块监控被人为断网，其实有陌生人在那附近徘徊。”
林垣回复：“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小心点。”
郑毛发来十几条信息，都是技术分析和城市监控裂缝的线索。
他将照片和地图发到群里。
林垣盯着那些红色标记出神，意识到自己靠近的不仅是街头小案，更像是某个隐藏在钢铁森林中的漩涡。
他恳切地打字：“郑毛，别再查了，最近太乱，真的小心。”
“我没那么脆弱。”
郑毛回道，“不过，你说你没看到……真的？”
林垣停顿，删掉输入框里想要坦白的字句，“真的。”
郑毛没再多问，只发了一个“OK”，然后消失在群中。
*午后，林垣坐在校园湖边长椅上，低头翻着自己拍下的照片，试图找出哪一帧曾被记忆篡改的蛛丝马迹。
此前那些熟悉的片段竟变得模糊不清，他无法确切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只是异能编织出的假象。
恐惧再次袭来。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宋芒又走了过来。
她像是在尾随，又像是巧合。
“你是不是有心事？”
宋芒坐下，眼神随意，语气却有一种温柔的逼近。
林垣欲言又止。
宋芒似有所感，淡淡道：“其实我家里也出过奇怪的事。”
林垣疑惑望向她。
宋芒叹了口气：“我父亲曾参与过一个关于‘记忆检索’的实验项目，那之后他就失踪了。
我一首怀疑他的失踪和城市里的异能组织有关。”
林垣心头一震，手脚僵硬。
“你昨晚的经历，有没有让你产生类似的感觉？”
宋芒低声问。
林垣望着湖面，有风刮过水面，涟漪层层叠加。
他终于低声道：“我……好像能控制一些事情，关于记忆的。”
宋芒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林垣缓缓诉说了梦境和昨夜的感受，并未完全坦白，却放开了一部分真实。
“你的能力很危险。”
宋芒终于道，语气里有一种复杂的警戒，“但也可能是我们了解这个城市异能社会的突破口。”
林垣苦笑。
“我是不是应该隐瞒？”
宋芒摇头，“如果你不学会掌控它，你很快就会被卷入更大的麻烦。”
林垣没有再说，拇指在掌心里用力捏了一下纸条。
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主动找到答案。
*入夜，林垣独自走在后街。
空无一人，阁楼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回忆着昨晚梦里的碎片，决定再次尝试主动对记忆进行操作。
他选择了自己最模糊的童年画面，试图让那些尘封的细节甦醒。
他集中注意力，脑海里逐渐显现出父亲推开门的动作、母亲的笑声，甚至空气里的暖意。
林垣“调整”了一个细节——父亲当时穿的衣服由灰色毛衣变为黑色外套。
画面随即转换，记忆被修正。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个新版本的场景，再回忆旧版本时，己经感到模糊、失真。
欣喜中夹杂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重塑人生轨迹中的某些节点。
每一次编辑，对自我认知和世界本身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裂痕。
电话突然响起，是母亲。
“垣子，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累？
你别老熬夜。”
林垣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妈，我挺好的。”
母亲在电话那端细碎地叮咛着，林垣看向天窗外的夜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既害怕自己的能力，也想用它保护家人。
他压低声音，添上一句：“妈，如果有一天你忘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找回来。”
母亲笑了笑，“你说什么傻话，妈老喽，哪能不记事。”
林垣挂了电话，心头泛起微微的暖流。
*午夜时分，林垣忍不住再度梦回。
他进入深层意识，试图检索更多关于城市异能者的记忆，却发现有些片段被一层神秘的“黑域”屏障阻挡，仿佛现实的边缘。
在梦境中，他见到一位陌生男子。
男子站在雾气缭绕的天台边缘，西装笔挺，眼神如刀。
男子低声开口：“记忆只是工具，真正的边界，是你敢不敢跨出去。”
林垣被这句话惊醒，心头一震。
窗外的城市还在沉睡，霓虹映照出冷色的希望。
他下意识握紧了掌心的家人照片。
他终于下定决心，必须找到关于这个城市和异能组织的更多秘密。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宋芒，为了郑毛，为了家人。
他收拾好背包，把母亲的照片夹在课本里。
异能的觉醒让他踏入了一条事关全城、亦关自身命运的隐秘路途。
至少现在，他不会选择逃避。
林垣站在夜色中，看着远处灯火渐亮。
内敛的他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重量，心底逐渐生出一丝坚毅。
他迈向城市深处的步伐，在霜冷的空气里回响。
他还未知道下一个卷入事件的人，会是谁。
但他己经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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