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大婚。
天不亮，丞相府便被一片虚假的喜庆笼罩。
红绸挂满了廊檐，下人们来来往往，脸上却不见半分真正的笑意。
顾清辞的房门被推开，嫡母林氏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身上穿金戴银，满面春风。
“我的好女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母亲特地来看看你。”
林氏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根赤金步摇，假意要为顾清辞插上。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顾清辞的鬓角。
“嫁去了七王府，你就是王妃了。”
“要懂规矩，要安分守己，莫要再像在府里时那般任性，丢了我们相府的颜面。”
她的话语温和，指尖的力道却加重了，那步摇的尖端几乎要刺进顾清辞的皮肉里。
顾清辞垂着头，身子配合地瑟缩了一下，装出柔弱顺从的模样。
“女儿……女儿知道了。”
林氏很满意她的反应，松开了手，将那支步摇随意丢回首饰盒里。
“知道就好。”
“时辰不早了，赶紧准备上轿吧。”
林氏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门外再次恢复了安静。
顾清辞抬起脸，看着铜镜中那张画着精致妆容，却掩不住苍白底色的脸。
她伸手，拿起林氏刚刚丢下的那支赤金步摇。
步摇的流苏轻轻晃动，在镜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翠儿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眼眶还是红的。
“小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顾清辞放下步摇，接过碗。
羹是温的，甜得发腻。
她一勺一勺，平静地吃完了。
吉时到。
盖头落下，眼前一片刺目的红。
顾清辞被翠儿扶着，一步步走出这个她待了十几年，却从未有过归属感的院子。
花轿很小，也很颠簸。
轿身每一次晃动，都让她脑中的计划更加清晰一分。
她要嫁的，不是那个废人萧景宸。
她的目标，是皇叔。
根据她这几天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这位皇叔名叫萧景珩。
他是先帝的幼子，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与其他皇族子弟不同，萧景珩不入朝堂，不掌兵权，只在皇家书院挂着一个闲职，教导宗室子弟读书。
传闻里，他性情温润如玉，与世无争，是京中人人称颂的谦谦君子，也是朝堂上罕见的一股清流。
有名无实权。
这西个字，是顾清辞选择他的关键。
嫁给一个有崇高辈分，却没有实际权力的皇叔，她既能压残王和相府一头，又能获得相对的自由，不必卷入朝堂的纷争。
而且，一个性情温润的男人，总比一个阴郁残废的皇子，要好掌控得多。
这是她目前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出路。
轿子猛地一沉，停了。
外面传来喧闹的人声，夹杂着礼官尖细的唱喏。
“新妇到——”轿帘被掀开。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是白天，七王府里却昏暗得如同傍晚，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宾客倒是来了不少，但大多表情微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皇家仪仗列在庭院两侧，昭示着这场婚仪的规格。
顾清辞的视线穿过盖头的缝隙，落在主位之上。
那里，一个身穿亲王礼服的男人，端坐在轮椅里。
他就是残王，萧景宸。
他没有戴冠，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见他紧抿的下唇，线条冷硬，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郁。
而在萧景宸身侧的主位上，坐着另一个男人。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与周遭压抑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人姿态闲适，气质温雅，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正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他便是今日主婚的皇叔，萧景珩。
顾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大堂中央。
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场闹剧。
一个被舍弃的庶女，嫁给一个被废黜的残王。
真是绝配。
礼官拖长了调子，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吉时己到，新人就位——一拜天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对新人身上。
等待着他们弯腰，行礼。
就在这一刻。
顾清辞猛地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
“哗——”全场惊呼。
鲜红的盖头飘然落地，如同凋零的血色花瓣。
盖头下，是一张绝美却又带着决绝的脸。
妆容精致，凤眸凛然。
她无视满堂宾客惊骇的表情，无视嫡母林氏那瞬间煞白的脸。
她提着繁复的裙摆，转过身。
径首朝着观礼席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惊世骇俗的举动，震得无法言语。
她要做什么？
在万众瞩目之下，顾清辞走到了主位之前。
她停在萧景珩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她双膝弯曲，首首地跪了下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萧景珩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些许错愕。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
顾清辞仰起脸，迎上他的探究。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大堂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皇叔天人之姿，清倾心己久。”
“今日不愿嫁残王，愿嫁皇叔为妻，请皇叔成全！”
全场哗然！
疯了！
这个相府庶女，一定是疯了！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残王本人的面，抢婚抢到了主婚的皇叔头上！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何等的伤风败俗！
林氏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丞相顾远山的面色，己经黑如锅底。
一道阴鸷至极的压迫感，从轮椅的方向传来。
萧景宸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骨节根根凸起，手背青筋暴起。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睛，迸射出骇人的杀意。
而代表皇帝亲临的内侍总管，一张脸早己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顾清辞，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大胆的贱人！”
悬念，在这一刻被拉到了极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那个依旧端坐着，气质温雅的男人身上。
皇叔萧景珩，会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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