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门外的松林在风中低语,竹影婆娑,鸦鸣声断续。
归墟门外院的案发地己被稀疏茅草半掩,血腥气却未随夜露消散——反倒更添了一分诡异。
萧暮行行至竹廊尽头,脚步停住。
他身后,柳青棠低声道:“长老巡查时只扫了外围,案发点最中间还未查细。
下手快。”
“明白。”
萧暮行凝视前方,眼神冷静。
他提着一盏暗灯,罩布遮光,仅令两步之内微现青辉。
二人靠得极近,却都不出声。
脚下残留着白日未干的血渍,沿杂草蔓延成凌乱曲线。
竹叶上还残留几点猩红,夜风拂过,湿润微咸的气味令萧暮行鼻翼微张。
他蹲下身,伸手拂去乱草,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粗糙。
柳青棠捻起几根草叶,用袖口拭去血迹,转头用唇语示意:“血液有符文残痕。
不是寻常划伤,像是阵法催化。”
萧暮行屏息,用指尖细细描摹草茎下隐现的微光。
果然,血渍之间勾勒出一道扭曲古怪的弧线。
勾连之处,隐约浮现刀刻般凹陷。
他从怀中掏出一柄木片,小心旋开泥土,更深处竟埋着一枚黑石,石表阴纹交错,仿若鬼泣。
两人互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
柳青棠悄声道:“是灭灵咒的衍阵,残法……谁敢在宗门试这东西?”
萧暮行眉头紧锁。
他心知,灭灵咒为禁术,宗规明令不可私修,更遑论借死者血祭。
他把那枚黑石收入口袋,动作极隐秘。
忽然,林下竹影微微一动——柳青棠下意识扣紧衣袖,两步后退,脚尖藏入厚草。
萧暮行却未动,只凝神倾听。
夜风里,松针拂动声极轻,却夹杂一缕极淡的足音。
他微微侧头,低声嗓音:“有第三人在。”
“往倒桩石那边去了。”
柳青棠眸中亮起一线敏锐的光。
没来得及多言,两人一前一后,贴着阴影疾行,到了一处残破的院墙边。
残墙后死气沉沉,一只灰鸦冷冷蹲坐,无端蹙眉如人。
萧暮行压低嗓音问:“你信崔长老的话吗?”
柳青棠想了下,只道:“他避重就轻,不提师兄过往。
我们只怕被当做弃子哩。”
短暂沉默。
他们都知道归墟门的水有多深,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尤其是最近掌门沈正霆暗自调动人手,宗门里浮躁得连风声都压不住。
墙影后,脚步声须臾急促,萧暮行深吸一口气,忽然欺身跃出,摁住壁角一人手腕。
那人的反应极快,反扣萧暮行手肘,掌风带寒意。
火光一闪,柳青棠指间划出一道灵纹符纸。
金线交错,照亮对方面容。
是温藏月。
她脸上无惧,黑发垂肩,瞳孔里映着淡金符光。
美丽而冷漠。
“你们倒是真会挑时候。”
温藏月淡淡道,唇角漾着讥讽。
她手中同样有一枚黑石,指腹血迹尚未干。
萧暮行压下心头疑窦,开口:“你半夜现身案发地,所为何事?”
温藏月仿佛未听见,自顾自拍去肩上尘土。
片刻后,才慢慢说:“你们既能追到这里,也不必装糊涂。
死人身上的血阵,还有更深的东西没被发现。”
柳青棠随即退后,将方才采集的符文血迹向温藏月摊开:“你既知内情,何不首说?”
温藏月蹲下,指尖在血迹符文间点了几个节点,用极低的声音:“咒眼为引,死者为祭,唤的是门下百年前失落的‘归墟诡印’。
这血阵,只是个引子。”
萧暮行脊背微凉,注视着她所指之处。
符文线条交错处,冥然生出一丝微光。
空气中阴寒气息骤重,他几乎能闻到黑石中溢出的焦灼腐味。
“不该死的人死了。”
温藏月抬头,目光冰冷,“你们若还想保命,今夜什么都没看见。”
她话音未落,袖口疾扬,数道银纹符纸激射在地,西周草木顿时寂静无声。
院墙内外,灵力波动交扰,一阵眩晕。
柳青棠咬紧牙关,死死盯住温藏月。
萧暮行却豁然迈前一步,声音平静却有力:“你是谁?
为何知道归墟禁地的事?”
温藏月冷笑,却未正面回答。
她背光而立,身影拉长,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
她忽而轻声一句:“归墟的黑夜很长,但总有人愿意点灯。”
风突然加大,竹叶摩擦如刀。
院墙另一侧,有人低低呻咛一声——又是一名外门弟子,倒在尘埃中,手心死死攥着半片残符。
柳青棠疾步上前,探查脉息,只觉余温尚存,己是不治。
更惊骇的是,那半枚残符,竟与先前土下黑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萧暮行把现场细碎痕迹记下,心头越发沉重,他看见血迹凝成一道倒转的“归”字,朝着宗门禁地隐隐指去。
夜色下,那一线幽光仿佛正召唤着未知的深渊。
三人沉默,谁也没有立即离开。
风过树梢,竹林间低语缠绕,似有鬼影徘徊不去。
就在此刻,远方有守夜法钟轻鸣,回音悠长,将仍留在黑暗中的几人惊醒。
萧暮行起身收拾痕迹,柳青棠低声道:“回去吧,夜里事情多异,切莫被人察觉。”
温藏月垂眼看他二人,眼底闪过一丝淡淡哀色,却什么也没说,只转身没入夜色。
她的身影很快消逝,只留下一地未干的血和残破的符纸,被风一层一层地掩埋。
萧暮行回头再望那处倒桩石,指尖还残留着那枚黑石的寒意。
他明白,今夜之后,归墟门的迷雾只会更浓,而深渊之下,真正的秘密才刚刚露出獠牙。
竹廊尽头,夜色渐深,他们带着疑问离开,心头却再难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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