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烧得更厉害了。
林晚星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用湿毛巾擦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暖。
她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嘴里哼唧了两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己经亮了。
柴房里透进点光,能看清墙角的蛛网在风里晃。
额头的烧好像退了点,但浑身还是软的,一点劲都使不上。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旁边一块硬硬的东西。
是昨天没吃完的窝头。
招娣昨晚没再来,估计是被爷奶看住了。
林晚星把窝头往嘴里塞了一小块,慢慢嚼着。
得攒点力气,今天有硬仗要打。
刚嚼了没两口,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噔噔噔”的,听着就来者不善。
紧接着,柴房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了。
林老太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瞪得溜圆,看见林晚星醒着,嗓门一下子吊了起来:“死丫头片子,总算醒了?
我还以为你要装死装到什么时候!”
林老头拄着拐杖跟在后面,脸色阴沉沉的,往屋里扫了一眼,最后落在林晚星身上:“能起来不?”
林晚星没吭声,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得弯下腰,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虚弱得随时能倒下去。
“咳咳……爷……奶……”她哑着嗓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我起不来……起不来也得起来!”
林老太几步跨到她跟前,伸手就要拽她的胳膊。
“老王家的人一早就该到了,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想让二十斤粮飞了?”
她的手刚碰到林晚星的胳膊,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哟,还烧着呢?”
林老太皱了皱眉,眼里闪过点不耐烦。
“真是个丧门星,早不病晚不病,偏这时候掉链子!”
“行了。”
林老头在后面敲了敲拐杖:“让她先缓口气,别真死了,粮没换到,还得搭副棺材。”
这话听得林晚星心里发寒。
这就是原主的亲爷爷?
说出来的话比冰碴子还冷。
“我……我真的难受……”林晚星继续装,咳嗽得更厉害了,故意用袖子擦了擦嘴,眼角的余光瞥见袖子上沾了点昨晚偷偷抹上去的灶灰,心里有了数。
“难受也得忍着!”
林老太根本不吃这一套,从墙角拽过一根绳子。
“起不来是吧?
我现在就把你捆起来,抬也得抬出去见人!”
林晚星心里一紧。
这老太太是来真的?
她正想着该怎么应对,院子里突然传来招娣的声音,带着哭腔:“奶!
奶!
你别捆我姐!
二丫说……说瘸子王快到村口了!”
林老太动作一顿,扭头朝外面喊:“知道了!
催什么催!”
她瞪了林晚星一眼,把绳子往地上一扔:“算你运气好!
赶紧给我收拾利索点,要是敢给我耍花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跺着脚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把门摔得“哐当”响。
林老头没说话,深深地看了林晚星一眼,那眼神里说不清是啥意思,有嫌恶,有算计,还有点别的什么,然后也拄着拐杖走了。
柴房门没关严,留着条缝。
林晚星松了口气,后背都惊出了冷汗。
刚才那一下,差点就露馅了。
她赶紧扶着墙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烫是真的烫,正好省了不少事。
外面传来林老太和招娣的争吵声,好像是在骂招娣多管闲事。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近了。
这次来的是张桂芬。
她端着个豁口碗,碗里是半碗稀粥,上面飘着几粒米。
“晚星,快趁热喝点。”
张桂芬把碗递过来,眼圈红红的。
“一会儿……一会儿老王家的人来了,你就……你就顺着你爷奶的意思……”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林晚星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这就是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女人,懦弱,胆小,却又在尽力护着自己的孩子。
“娘,”林晚星没接那碗粥,轻声问:“你想让我去吗?”
张桂芬猛地抬头,眼里闪过点慌乱,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不想去。”
林晚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个瘸子王有家暴,我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娘,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我也没办法啊……”张桂芬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爷你奶说了,要是不换这二十斤粮,就让你爹把你绑过去……你爹他……他不敢跟你爷顶嘴……那我就只能认命?”
林晚星追问。
张桂芬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看着她这副样子,林晚星心里叹了口气。
指望娘反抗,看来是不可能了。
还得靠自己。
“娘,粥我不喝了。”
林晚星把碗推了回去。
“你帮我个忙,行吗?”
张桂芬抽泣着点头:“你说,只要娘能做到。”
“你去灶房拿点灶灰,再拿块破布来。”
林晚星压低声音:“别让爷奶看见。”
张桂芬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要这些东西干啥,但还是点了点头:“娘这就去。”
她端着碗匆匆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撮灶灰和一块破布。
林晚星接过灶灰,又从墙角拿起那个豁口碗,舀了点水,把灶灰调成糊状。
“娘,一会儿他们要是逼我出去见人,我就咳嗽,你就赶紧把这布递过来,帮我擦嘴。”
林晚星把调好的灶灰糊往破布上抹了点:“记住了,要装作很慌张的样子。”
张桂芬看着那块抹了灰的破布,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
“晚星,你这是……别问了娘,照做就是。”
林晚星打断她。
“这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了。”
张桂芬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那块破布,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把破布攥在了手里。
刚准备好,外面就传来了林老太的大嗓门:“张桂芬!
死哪儿去了?
老王家的人都到门口了!
赶紧把那死丫头拖出来!”
张桂芬的身子抖了一下,紧张地看着林晚星。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对她点了点头。
怕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就不信,这二十斤粮的买卖,真能成了。
林老太己经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看见张桂芬在屋里,眼睛一瞪:“你还在这儿磨蹭啥?
赶紧把她弄出去!”
“来了来了。”
张桂芬赶紧应着,伸手想去扶林晚星。
林晚星却没动,故意咳得更厉害了,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咳咳……咳……”她一边咳,一边往门口挪,走两步就踉跄一下,看起来随时都能栽倒。
林老太看着急,上来就要拽她。
就在这时,林晚星“哇”地一声,像是咳出了什么东西。
张桂芬赶紧冲上去,用那块抹了灶灰的破布往她嘴上一捂。
等拿开的时候,白布上赫然印着一块黑褐色的“血迹”。
林老太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院子里的人也听见了动静,纷纷朝柴房这边看。
林晚星顺势往张桂芬怀里一倒,眼睛一闭,装作晕过去了。
“晚星!
晚星你咋了?”
张桂芬抱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演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林老太站在那儿,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刚才看得清楚,那“血”是从晚星嘴里咳出来的。
这死丫头……该不会真得了啥重病吧?
要是真有痨病,别说换粮了,老王家怕是躲都来不及。
正愣着,院子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林大妈,这是咋了?”
林晚星虽然闭着眼, 但是耳朵听得清楚。
来了。
瘸子王来了。
她心里冷笑一声。
好戏,该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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