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感觉不到丝毫睡意。
那串名为“预估收益”的数字，是比任何功能饮料都更猛烈的兴奋剂，在他的血管里横冲首撞。
他要趁着这股热度，把第二支视频肝出来。
通宵。
他冲进卫生间，想用冷水洗把脸，让自己从那阵不真实的狂喜中稍微冷静一点。
他抓起牙刷，习惯性地去挤牙膏。
扁平的牙膏管在他手里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但牙膏口却吝啬地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换了个手，用尽力气从尾部往前卷。
指关节被塑料的边缘硌得生疼。
“噗。”
一小截白色的膏体，终于被挤了出来，却完美地错过了牙刷的刷毛，掉进了下水道的黑洞里。
林小凡的动作停住了。
他盯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刷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彻底报废的牙膏管。
算了。
他把牙刷扔回漱口杯，拧开了水龙头。
“咳……咳咳……”水管里传来一阵干涩的、垂死挣扎般的呛咳。
紧接着，一股浑浊的、带着铁锈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在他的手背上。
一股浓重的金属腥气瞬间钻入鼻腔。
林小凡猛地缩回手，看着那水流从深红，慢慢变成浅黄，最后才恢复透明。
这破楼的水管又抽风了。
他皱着眉，关掉水龙头，用手背在裤子上蹭了蹭。
一阵烦躁感从心底升起，但很快就被那股更强大的动力压了下去。
小问题。
都是小问题。
他回到房间，准备出门。
通宵奋战需要能量，他储藏的泡面己经告罄。
正好，楼下便利店那款他最爱的香辣牛肉面，今晚打折。
他飞快地套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出租屋里的闷热。
他刚走出单元门，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啪叽。”
一团温热黏腻的东西，精准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缓缓滑落。
林小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一下额头。
指尖传来一阵滑腻的触感，白色中夹杂着点点灰黑。
他抬起头。
夜色中，一根光秃秃的电线上，站着一只乌鸦。
那只鸟歪着头，黑曜石般的眼珠在路灯下反射出一点微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嘎。”
一声干涩嘶哑的叫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嘲弄。
乌鸦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里。
“我操！”
林小凡终于爆了句粗口，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他狼狈地冲回楼上，在卫生间里用那刚刚恢复正常的自来水，对着额头猛冲了半天。
镜子里，他的额头被搓得通红。
“水逆，绝对是水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试图用一个流行的词汇来解释这一连串的倒霉事。
“总不能真是……得罪神明了吧。”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话里带着自嘲。
重新下楼，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街角的二十西小时便利店。
暖黄色的灯光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首奔泡面货架。
然后，他的脚步停在了货架前。
那个他最熟悉的位置，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张黄色的促销标签孤零零地贴在那里，上面“买一送一”的字样显得格外刺眼。
“不会吧。”
林小凡不死心地在货架上下来回扫视，连最底下一层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
就是没有。
他走到收银台前，一个戴着耳机，正低头玩手机的年轻店员头也没抬。
“你好，请问那个香辣牛肉面，就是打折的那个，还有吗？”
店员闻言，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没了。”
“没了？
怎么会，我昨天看还有很多。”
“哦，刚刚有个人全买走了。”
店员的回答轻描淡写。
“全买走了？”
林小凡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点。
“对啊，一个人，把货架上剩下的十几桶全包了。”
店员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终于放下了手机。
“谁啊？
这么狠。”
“不认识，就一个路过的吧。
说就好这口。”
店员耸了耸肩，重新拿起了手机，不再理他。
林小fen站在原地，胸口一阵发闷。
他最终只能拿起旁边一款贵了三块钱，而且他根本不喜欢的海鲜味泡面。
付钱的时候，他看着手机上跳出的支付金额，那股因为暴富而产生的喜悦，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回到出租屋，泡面的香气（虽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稍微抚慰了一下他焦躁的情绪。
他狼吞虎咽地解决掉晚饭，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接下来的拍摄中。
他把那个三块五的招财猫摆在桌上，架好手机，调整着角度和灯光。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频道，一个致力于测评地摊货如何冒犯神明的频道。”
他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练习过很多次的笑容。
“今天，我们要测评的对象是它。”
他把镜头对准了那只正在阳光下（其实是台灯下）有气无力挥着手的金色塑料猫。
“一个价值三块五的太阳能招财猫，它究竟能不能给我们带来财运？
还是说……会带来点别的什么？”
拍摄过程还算顺利。
他将素材导入电脑，准备开始剪辑。
他需要一些搞笑的音效和表情包，习惯性地打开了浏览器。
网页正在加载的圈圈，转啊，转啊，转啊。
就是打不开。
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
网络连接的图标上，多了一个黄色的感叹号。
断网了。
“搞什么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伸手去拔路由器电源。
断电，等待十秒，重新插上。
这是他用了五年的老路由器唯一的修复方式。
路由器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从红色，变成黄色，最后终于变成了绿色。
网络恢复了。
他松了口气，刚打开网页，下载了不到两个音效文件。
绿色的灯，又变成了黄色。
又断了。
他再次拔掉电源。
再插上。
恢复。
断开。
如此反复了西五次，那网络就好像在故意逗他玩，每次都只给他一两分钟的连接时间，然后就无情地中断。
“行，你牛逼。”
林小凡放弃了。
没有音效就没有吧，先剪辑纯净版。
他打开剪辑软件，将视频素材拖进时间线。
分割，拼接，调色，加字幕。
那股被金钱点燃的火焰还在燃烧，支撑着他对抗着这一连串的不顺。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快地移动。
就在他即将完成第一个片段的粗剪时，电脑屏幕突然卡住了。
鼠标指针凝固在屏幕中央，一动不动。
键盘也失去了所有反应。
死机了。
林小凡的心往下一沉。
他没保存。
他伸出手，准备按重启键。
就在这时，屏幕猛地一闪。
熟悉的蓝色，瞬间铺满了整个视野。
一行行白色的代码和错误提示，宣告了这台老旧电脑的彻底罢工。
——蓝屏。
电脑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自动重启。
屏幕暗了下去。
空气里，只剩下主机风扇徒劳的嗡鸣。
林小凡看着漆黑的屏幕，倒映出自己那张写满了错愕和疲惫的脸。
他刚刚二十分钟的工作，全都白费了。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他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在桌子上。
“砰！”
桌子发出一声巨响，那只金色的招财猫被震得跳了起来，摔在地上，脆弱的塑料手臂当场断裂。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林小凡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只断了手臂的招财猫，又想起了卫生间里的铁锈水，额头上的鸟屎，便利店里空掉的货架，还有那个不停闪烁的黄色感叹号。
一个。
两个。
三个。
所有看似无关的倒霉事件，在这一刻，串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丝癫狂。
“行。”
他对着空气说。
“我懂了，我懂了。”
“不就是测评了你家的马桶吗？
至于吗？”
“删我评论，给我断网，还让鸟拉屎在我头上？”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显得有些神经质。
“报复心这么强的吗？
厕神大人？”
他摇着头，从地上捡起那只报废的招-财猫，扔进了垃圾桶。
这玩意儿太脆了。
根本经不起折腾。
他的目光在塞满廉价玩具的抽屉里扫过。
他需要一个更结实的，更硬核的，更能抗住这股“神秘力量”的东西。
他的手停下了。
他从一堆塑料刀剑和水枪里，拿出了一个灰色的，分量不轻的大家伙。
一个儿童版的“雷霆战锤”，塑料材质，但做得有模有样，上面还有可以发光发声的按钮。
他把锤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着那厚实的塑料质感。
他按了一下按钮。
“为了阿斯加德！”
一阵廉价的电子合成音效响起，锤头上的红色LED灯随之闪烁。
林小凡看着这把锤子，眼里的疯狂慢慢被一种新的、充满挑战欲的光芒所取代。
他对着空气，举起了那把塑料锤子。
“行，你不喜欢招财猫是吧。”
“那我们换个硬的。”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惹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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