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手机清脆的提示音，将林枫从《理想国》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燕园的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书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
他拿起手机，是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星辰科技”的HR。
林枫的心跳漏了一拍。
星辰科技，国内互联网行业的巨头，无数计算机专业毕业生梦寐以求的殿堂。
而他，凭借着在校期间的几个颇具亮点的项目和扎实的专业基础，一路过关斩将，通过了所有的技术面试和高管面试。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邮件。
“尊敬的林枫先生：您好！
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己成功通过星辰科技校园招聘的所有甄选流程。
我们对您在面试中展现出的卓越技术能力、学习能力以及对行业的深刻洞见印象深刻。
我们正式向您发出offer，职位为‘高级软件工程师’，base地为首都。
您的薪酬方案如下：- 月薪：30,000元人民币- 年终奖：4-8个月月薪- 签字费（Signing Bonus）：100,000元人民币- 股票期权：……综合年薪起步预计为400,000元人民币。
……”西十万！
林枫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急促。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对于一个还没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它意味着他可以立刻让远在小县城的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意味着他可以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意味着他可以和苏晓晓规划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时，他们脸上那混杂着骄傲、欣慰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也能想象到，苏晓晓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如何兴奋地跳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地规划着他们未来的小窝。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喜悦和冲击之中，另一张薄薄的、却承载着截然不同人生的纸，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中央国家机关公务员考试报名表。
那张表就静静地躺在他的书桌抽屉里，仿佛一个沉默的质问者。
一边是星辰科技光鲜亮丽的offer，是程序员的格子衫、代码的海洋、是看得见的财富积累和清晰的职业路径。
另一边，是那条被称为“独木桥”的道路，是“为人民服务”的誓言，是深入基层、扎根泥土的理想，但同时也伴随着清贫、寂寞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论资排辈。
林枫的内心，第一次陷入了如此剧烈的挣扎。
他将手机扔在桌上，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地板被踩得吱吱作响。
“怎么了？
跟头驴似的，磨磨唧唧的。”
对床的胖子室友王涛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问道。
“胖子，你说，理想和面包，哪个更重要？”
林枫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王涛翻了个白眼，从枕头下摸出半包辣条，撕开塞了一根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废话，当然是面包！
没有面包，你拿什么喂饱你的理想？
你的理想难道是西北风味的？”
林-枫-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和胖子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讨论这个，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晓晓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苏晓晓清脆活泼的声音：“喂，大才子，是不是又在图书馆啃你的那些‘圣贤书’呢？
我跟你说，我刚发现一家超好吃的麻辣烫，就在学校东门，我们晚上去吃吧？”
“晓晓，”林枫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拿到星辰科技的offer了。”
“真的？！”
苏晓晓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惊喜，“太棒了！
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薪水怎么样？
职位呢？”
“高级软件工程师，年薪……西十万。”
“多……多少？”
电话那头的苏晓晓似乎被这个数字砸晕了，一时间忘了说话。
林枫能清晰地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的尖叫：“啊啊啊！
西十万！
林枫！
你太牛了！
我们发了！
我们可以在五环外付个首付了！
不，我们可以先买辆车！
我要红色的！”
听着女友兴奋的规划，林枫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晓晓，我……我还在犹豫。”
“犹豫？
犹豫什么？”
苏晓-晓-的兴奋劲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可是星辰科技！
是西十万年薪！
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你犹豫什么？”
“我……我还在想考公的事情。”
林枫的声音低了下去。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林枫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苏晓晓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冰冷的质问：“林枫，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你先去工作，我们一起攒钱，稳定下来。
考公那条路，又苦又累，一眼望到头，有什么好的？”
“晓晓，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我觉得，人活着，总得有点追求，有点……有点理想，有点情怀，是吗？”
苏晓晓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林枫，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现实一点？
理想能当饭吃吗？
情怀能让我们在这座城市里买一套房子吗？
能让我们结婚生子，给孩子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吗？”
“我……”林枫一时语塞。
苏晓晓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插在他理想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是说你的理想不对，”苏晓晓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我只是觉得，那太遥远了。
我们先抓住眼前能抓住的幸福，不好吗？
西十万年薪，林枫，这能让我们少奋斗多少年？
我们可以在最好的年华，享受最好的生活，而不是把青春耗在那些没完没了的文件和会议里。”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枫固执地说道。
“那什么是你想要的生活？
去一个鸟不拉屎的乡镇，拿着一个月三西千的工资，跟一群油腻的中年人混在一起，这就是你想要的？”
苏晓晓的声音再次变得尖锐起来。
“晓晓，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林枫感到一阵无力。
“是我不理解你，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为我们的未来考虑？”
苏晓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林枫，我爱你，我想和你有一个家。
但这个家，需要物质基础。
我不想我们结婚后，还要为了每个月的房租、水电费吵架。
我不想我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林枫沉默了。
他知道，苏晓晓描绘的是最现实的未来，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他甚至无法反驳，因为他给不了她一个确切的承诺，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那条路，究竟要走多久，才能实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你好好想想吧。”
苏晓晓说完，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林枫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独。
他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用胳膊挡住眼睛。
阳光依旧明媚，但他的世界，却仿佛被乌云笼罩。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面包”，一边是遥不可及的“理想”。
他该如何选择？
这个夜晚，林枫失眠了。
他脑海里一会儿是星辰科技那封金光闪闪的offer，一会儿是苏晓晓含泪的质问，一会儿又是《理想国》里那些关于正义、责任和至善的诘问。
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一个在基层干了一辈子的老党员，退休时两袖清风，却收获了满村人的尊敬。
爷爷总是跟他说：“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总要为别人做点什么，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他也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枫”，爷爷说，是取自“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希望他能像秋天的枫叶一样，在经历风霜之后，绽放出最绚烂的色彩，温暖一方天地。
这些从小听到大的教诲，早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第二天一早，林枫顶着两个黑眼圈，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没有回复星辰科技的邮件，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报名表，和一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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