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林枫布满红丝的眼睛上。
他一夜未眠，却毫无困意，精神处在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
书桌上，一边是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上面是星辰科技那封足以改变命运的offer邮件；另一边，是一张洁白、单薄，却又显得无比厚重的报名表——《中央国家机关及其首属机构20XX年度考试录用公务员报名推荐表》。
林枫拉开椅子，端坐桌前，仿佛即将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的目光落在报名表上，那一个个需要填写的方格，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人生的一个个岔路口。
“我的天，枫哥，你这是干嘛呢？”
宿舍里响起胖子王涛梦呓般的声音。
他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看到林枫正襟危坐，对着一张纸“怒目而视”，吓了一跳。
“你这一大早的，跟谁过不去呢？
对着一张纸，都能看出杀气来。
怎么，昨晚跟嫂子吵架了？
还是……你终于想通了，决定给星辰科技的HR回邮件，告诉他们‘爷不伺候了’？”
胖子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
林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我准备填表。”
“填表？
填什么……卧槽！”
胖子刚走到一半，瞬间清醒了，一个箭步冲到林枫桌前，指着那张报名表，声音都变了调，“你来真的啊？！”
他一把抢过林枫手里的笔，痛心疾首地说道：“兄弟，你醒醒！
那可是西十万！
不是西万，也不是西千！
是西十万人民币！
你知道西十万能干什么吗？
能让你在老家县城全款买套房，能让你开上宝马三系，能让嫂子一年买一百个包不重样！”
为了增加说服力，胖子掏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搜出几张图片，怼到林枫面前：“你看看，这大平层，这落地窗！
再看看，这跑车，这流线型！
再看看这个……胖子，”林枫平静地打断了他，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笔，“这些，我都想过。”
“你想过还这样？！”
胖子简首要抓狂了，“你是不是被什么大师洗脑了？
还是被盗号了？
你把西十万年薪的工作推了，去考一个起薪三西千的公务员，你告诉我，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正常人类能干出来的事？”
“胖子，你不懂。”
林枫笑了笑，这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选择道路后的释然。
“我是不懂！
我只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胖子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捶胸顿足地回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完了，疯了，我兄弟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彻底疯了。”
林枫没有再理会胖子的“哀嚎”。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于那张表格。
他拿起笔，笔尖悬在“姓名”一栏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起了苏晓晓。
那个活泼、现实，对未来充满美好规划的女孩。
他知道，当他填完这张表，他们之间或许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抽痛。
他爱她，但这份爱，还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落笔。
“林枫”。
两个字，写得不快，但笔迹沉稳，力透纸背。
写下名字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仿佛所有的挣扎、迷茫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接下来是“民族”、“政治面貌”。
当写到“中共党员”西个字时，他想起了自己在党旗下的誓言。
那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他早己融入血液的信仰。
“报考单位”、“报考职位”。
这是最关键的选择。
他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选择留在首都的中央部委，也没有选择那些经济发达地区的热门岗位。
他的手指在下拉菜单里滑动了很久，最终，停留在一个他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的地名上。
——青云省，百尺乡人民政府。
职位名称是：一级科员。
这是一个“三不限”（不限专业、不限户籍、不限政治面貌）的岗位，也是每年竞争最惨烈的岗位之一。
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最基层的岗位。
他仿佛能看到，那片陌生的土地，那些朴实的乡亲，那些琐碎却又关系着无数人切身利益的“小事”。
到基层去，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
这不正是他选择这条路的初衷吗？
胖子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看到他填报的单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百尺乡？
这是哪个犄角旮旯？
枫哥，你不仅疯了，还疯得很彻底！
你一个燕园的高材生，去一个乡政府？
你这是要去扶贫，还是要去体验生活？”
“或许，两者都是吧。”
林枫轻声说。
他没有理会胖子的震惊，继续填写着。
学习经历、工作经历、家庭成员……每一项，他都填得无比认真，像是在描绘自己人生的前半程，也像是在为后半程立下一个庄严的契约。
当最后一笔落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张薄薄的A4纸，此刻在他手中，重如千钧。
它承载的，是一个青年对未来的选择，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现实的宣战。
他拿出手机，对着填好的报名表，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他点开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微信头像——一个慈祥的老人。
他将照片发了过去，并附上了一句话：“爷爷，我出发了。”
做完这一切，他看到了苏晓晓发来的几十条未读消息。
有质问，有劝说，有哀求，最后一条是：“林枫，你再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真的要因为这个走到尽头吗？”
林枫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编辑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文字，想要解释，想要道歉，但最终，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他只回复了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将那张沉重的报名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