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健介一屁股坐回破旧的办公椅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先是愤怒，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林凡那个新来的小子，一个刚被刷下来的失败者，居然敢对他指手画脚？
还他妈写了份“方案”？
他以为他是谁？
西尔佛公司的顾问吗？
他差点就把那张碍眼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但就在抬手瞬间，纸上那清晰简洁的图表线条，像是有魔力一样，勾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条最优路径图，比他烂熟于心的那条老路，简洁了不止一倍。
旁边还用数据标注着预估节省的时间和物资。
“耗时降低40%……损耗减少20%……”健介低声念出这几个数字，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
他在这后勤部混了十几年，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小队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因为派送延迟被战斗部门的那帮混蛋指着鼻子骂；意味着月度考核评定时，他那永远垫底的绩效或许能往上挪一挪，那点微薄的奖金也能厚上几分。
可是……这可能吗？
一个新人，只用了一天？
这该不会是哪个对手设下的圈套吧？
健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陷入了巨大的惊疑不定之中。
一整天，健介都心不在焉。
他偷偷观察林凡，发现那小子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埋头干活，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种沉静，反而让健介心里更没底。
下班后，健介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
等到夜幕深沉，基地大部分区域都安静下来，他像做贼一样，把林凡叫到了仓库角落。
昏暗的灯光下，健介抖着那张纸，死死盯着林凡，压低了声音：“小子，你老实告诉我，这玩意儿，你从哪儿抄来的？
还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林凡心里早有准备。
他知道，空口无凭，必须用对方最能理解的方式说话。
“队长，没人指使。
这是我昨天跟着村山前辈走了一圈后，自己画的。”
林凡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您看这里，”他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关键节点，“这个岔路口，我们每天要来回三次，每次多绕五分钟。
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几个小时。”
他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个废弃的3号哨点，根据记录己经半年没驻守了，但我们每周还在往里送五人份的补给。
这些浪费，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绩效，也是我们挨骂的根源。”
他没有谈什么高大上的理论，句句戳在健介最关心的痛点——绩效和麻烦上。
健介的脸色变幻不定。
林凡说的这些细节，完全对得上，而且一针见血。
这确实不像抄的，更像是真正深入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可是……改动路线是大事，上头能批吗？
那些战斗部门的家伙，肯按新路线接货？”
健介抛出了最实际的担忧，语气己经从不信变成了探讨。
听到健介的问题，林凡知道，说服工作成功了一半。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更低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队长，我们不需要一开始就大张旗鼓。
我们可以先从小范围试起来。
比如，先把废弃哨点的补给停掉，这笔节省是立刻就能看到的，上面查下来我们也有数据支撑。”
“至于新路线，我们可以先说是‘临时优化调整’，拿我们小队负责的区域做试点。
只要效率真的上来了，耽误不了他们的事，战斗部门的人才不管我们走哪条路，他们只关心东西能不能准时到。”
林凡的目光锐利起来：“如果真有人找茬，这份省时省力的数据，就是我们的护身符。
到时候，甚至可以反问一句：为什么非要坚持走那条又慢又浪费的老路？”
健介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不仅想到了方案，连怎么推行、怎么应对阻力都想好了！
这份心思，根本不像个新人。
看着纸上那些冰冷但充满诱惑力的数字，再想想每月被克扣的奖金和受的窝囊气，一股久违的、名为“野心”的火苗，在健介心里悄悄燃起。
也许……也许真的可以赌一把？
失败了，大不了把责任全推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万一成功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仓库顶灯电流的微弱滋滋声。
过了足足一分钟，健介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一把抓过方案，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内衣口袋，仿佛那是无价之宝。
“林凡，”健介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但多了一丝决断，“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说，尤其是村山那个大嘴巴。”
“是，队长。”
林凡心中一定，知道赌对了第一步。
“明天，我会去找主管，就说……就说我们小队想优化一下流程，提高效率，申请试点。
你就跟在我身边，需要解释的时候，你来说。”
健介快速布置着，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既给了林凡发挥空间，又把自己放在了掌控者的位置。
“明白。”
林凡点头。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展示价值的平台。
至于功劳是谁的，暂时不重要。
健介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小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别让我……也别让你自己，死得太难看。”
说完，他转身融入仓库的阴影中，脚步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些。
林凡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一丝希望的甜味。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但他己经在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必将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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