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是在周三傍晚接到许君玉电话的。
电话铃响时，他正蹲在阳台给流浪猫换药。
那只三花小猫如今能蹦跳着追蝴蝶了，此刻正趴在窗台上舔爪子。
他擦了擦手接起电话，许君玉的声音带着颤音：“沈昊，我外婆……又犯心梗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
上周许君玉还说外婆术后恢复得不错，怎么突然就犯了？
他抓起外套往外跑，拖鞋都没换，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像串慌乱的星星。
医院急诊室的消毒水味比出租屋更浓。
沈昊冲进去时，许君玉正攥着外婆的手蹲在抢救室外，栗色卷发乱蓬蓬的，脸上全是泪。
监护仪的滴答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医生摘下口罩：“情况很危险，心肌大面积缺血，需要立刻做介入手术，但……但什么？”
许君玉猛地抬头。
“患者有糖尿病史，血管脆化严重，支架风险太高。
保守治疗的话……”医生顿了顿，“可能熬不过今晚。”
许君玉瘫坐在地上。
沈昊挤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去看看外婆。”
抢救室的门没关严，他瞥见病床上的老人——白发乱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着白沫。
沈昊的指尖突然发烫，和那晚通窍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悬在老人手腕上方三寸处。
“尺泽、孔最、列缺……”爷爷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沈昊“看”到了——外婆体内的气血像条堵塞的河，最窄的地方卡着团黑褐色的瘀滞，正是心梗的病灶。
他想起《岐黄玄览》里“气行则血行”的记载，试着引导那股热流，想象自己是用银针在疏通经络。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了节奏。
沈昊猛地回神，看见护士冲进来：“心率上来了！
血压稳定了！”
医生凑近看监护仪，又摸了摸外婆的脉搏，眉头舒展：“奇怪，缺血情况明显缓解了……暂时稳住了，准备转CCU。”
许君玉瞪圆了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昊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悬手的姿势，手心全是汗。
他掩饰般抹了把脸：“可能……我运气好。”
外婆被推进CCU后，许君玉坐在走廊长椅上，眼睛肿得像桃子。
沈昊递了瓶温水：“医生说暂时稳住了，你别太担心。”
“我妈说我外婆这两年总说胸口闷，”许君玉吸了吸鼻子，“医生说是老年病，让吃降压药……可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沈昊想起刚才感知到的瘀滞——那不只是年龄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外婆平时是不是总觉得后背发凉？
夜里睡觉出汗多？”
许君玉愣住：“你怎么知道？
她上周还说后背像压了块石头……经络瘀堵的表现。”
沈昊轻声道，“中医讲‘背为阳，腹为阴’，后背是阳气聚集的地方。
阳气不足，寒凝血瘀，就会堵在心脉。”
许君玉盯着他，眼神像在看陌生人：“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沈昊避开她的目光。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通了爷爷的窍？
说那本医书在他梦里教他认穴位？
他只能含糊道：“以前看爷爷治病，记了点皮毛。”
许君玉没追问。
她摸出手机翻照片，屏幕上是外婆抱着她小时候的样子：“我妈走得早，外婆把我带大的……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袋里的医书。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流还在流动，像条苏醒的小蛇，沿着经络往西肢窜。
这不是幻觉，是真的——他能治病了。
凌晨两点，外婆转进CCU。
许君玉说要留院陪护，沈昊打车回出租屋。
路上，他望着车窗外的路灯，忽然想起周导师的话：“医者的初心，是救死扶伤。”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跳得很稳。
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确定——他找到了自己的路。
第二天清晨，沈昊带着保温桶去医院。
桶里是他用医书里的方子熬的粥：小米、山药、莲子，都是健脾补气血的食材。
许君玉正在CCU门口削苹果，看见他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送点吃的。”
沈昊把保温桶递过去，“医生说外婆能进流食了。”
许君玉打开桶盖，香气飘出来。
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喂给外婆。
老人睁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昊，嘴唇动了动：“小伙子……外婆，我是昊子。”
沈昊俯下身，“您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外婆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花：“我昨晚梦见你扎针了……扎在我胳膊上，一点都不疼。”
许君玉的手一抖，苹果掉在地上。
沈昊弯腰去捡，听见她小声说：“昨晚我妈说，你悬着手在她手腕上弄了半天……到底怎么回事？”
沈昊首起身子，望着窗外的梧桐树。
新叶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绿色的手。
他知道，有些秘密藏不住了。
“我爷爷是老中医。”
他缓缓开口，“他教过我认穴位，教过我用经络治病……我没告诉过你，是因为觉得没用。”
许君玉蹲下来捡苹果，头发垂下来挡住脸：“所以昨天……是你救了我外婆？”
“我只是用了爷爷的方法。”
沈昊避开她的视线，“可能……刚好对症。”
许君玉站起来，把苹果塞进他手里：“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沈昊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下午，沈昊接到张佳丽的电话。
她是许君玉的闺蜜，上次在医院见过一面。
张佳丽的语气带着焦急：“昊子，我妈突然头晕得厉害，许君玉说你懂中医，能来帮看看吗？”
沈昊看了眼CCU的方向。
许君玉此刻应该在陪外婆，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地址发我。”
张佳丽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房子是上世纪的老楼房，楼梯窄得只能过一个人。
沈昊爬到三楼，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呻吟。
张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角全是汗。
沈昊搭了搭她的脉，指尖立刻感知到——气血上涌，肝阳上亢，是典型的眩晕症。
他从口袋里摸出随身带的银针——那是爷爷留下的，铜柄己经发亮。
“阿姨，我扎几针，很快就好。”
他选了百会、风池、太冲几个穴位，手法轻得像羽毛。
银针刺入皮肤的瞬间，张母皱了皱眉，随即放松下来。
留针二十分钟后，张母坐起来：“头不晕了！
小伙子，你这手艺哪学的？”
沈昊收起银针：“爷爷教的。”
张佳丽站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只会啃老的废物……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沈昊笑了笑没接话。
他注意到张母床头的药瓶——降压药、降脂药，全是西药。
他想起爷爷说的“中西医各有长短”，或许该建议张母找个中医调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离开时，张佳丽塞给他一盒茶叶：“算是谢礼！
我妈说你比大医院的专家还管用。”
沈昊接过茶叶，走出巷子时，阳光正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针，忽然觉得，这枚针不只是工具，更是他和爷爷、和老沈家医术的联结。
回到出租屋，许君玉正坐在门口等他。
她的腿上放着个布包，打开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这是我这月的奖金，五千块。
你拿去给你爸交押金吧。”
沈昊愣住：“你怎么知道……我问过张佳丽。”
许君玉低头绞着衣角，“她说你帮她妈看病不要钱，肯定缺钱。
我……我不想你因为我为难。”
沈昊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喉咙发紧。
他想起第一次见许君玉时，她嫌他脏，嫌他穷，可现在……“不用。”
他把钱推回去，“我能解决。”
“你解决得了吗？”
许君玉抬头，眼睛里有水光，“我妈手术费要三万，我攒了半年才攒够一万。
你爸在工地受伤，肯定急需用钱……”她吸了吸鼻子，“就算借的，你也要拿着。”
沈昊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叠钱。
钱上还带着许君玉的体温，像团小火苗。
他忽然想起昨晚外婆说的话：“小伙子，你是个好人。”
“好。”
他接过钱，“我记着，以后还你。”
许君玉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像雨后的阳光。
夜里，沈昊翻开《岐黄玄览》。
书里夹着片银杏叶，是爷爷临终前夹进去的。
他摸着叶片上的脉络，忽然明白——所谓通窍，不是什么超能力，是学会用真心去感知生命的温度。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他写的笔记上：“医者，先医人心。”
而明天，或许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更多人感受到这种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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