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后山的雾，要到辰时才散。
我背着竹篓，踩着露水草坡往上爬，竹篓里己经装了半篓草药——柴胡治头疼，薄荷能祛暑，还有几株刚冒芽的黄芩，山下李郎中说这东西现在金贵，能换不少粗粮。
我叫林青山，打小在终南山里长大，爹娘走得早，靠着打猎、采药过活。
山里的日子苦，却也简单，哪片坡的灵芝秋天熟，哪棵树的猴头菇冬天长，我闭着眼都能摸过去。
唯一的牵挂，是山下王阿婆——她儿子去年去当兵，没了音讯，老太太身子弱，一到入秋就咳嗽，我得赶在霜降前采到血灵芝，给她熬汤喝。
血灵芝长在鹰嘴崖的崖壁上，那地方险，常年挂着风，只有每年初秋才冒几株。
我攀着崖壁上的老藤，慢慢往下挪，眼睛盯着崖壁的裂缝——去年我就在这儿采到过一株，今年该还长着。
“吱吱！”
耳边突然传来小狐狸的叫声，我低头一看，崖壁中间的石缝里，卡着只红毛小狐狸，后腿被猎人设的铁夹夹住了，血顺着石缝往下滴，看着可怜。
我心一软，忘了手里的藤条还没抓稳，就伸手去够小狐狸：“别怕，我救你出来。”
铁夹的弹簧紧，我用随身的匕首撬了好一会儿，才把小狐狸的腿弄出来。
它舔了舔我的手，转身钻进石缝里没了影。
我刚想笑，突然觉得手里的藤条一松——糟了，老藤被我刚才扯断了！
身子瞬间往下坠，风在耳边呼呼响，崖壁上的碎石刮得脸生疼。
我闭着眼，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王阿婆的血灵芝还没采到，她冬天的咳嗽可怎么办？
就在我以为要摔成肉泥时，指尖突然碰到个硬东西——是崖壁裂缝里嵌着的一块玉。
那玉巴掌大，青黑色，上面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我的指尖刚碰到玉面，一股热流突然顺着指尖往身体里钻，像喝了滚烫的姜汤，浑身都暖了。
紧接着，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人在耳边说话，又像有无数画面在眼前闪——一个白胡子老头穿着粗布衫，站在空地上打拳，拳头挥出去带风，脚步挪得像飘着走。
他嘴里还念着什么：“形意三年打死人，八卦八年打不赢，练拳先练意，意到拳就到……崩拳如箭，钻拳似电，横拳如崩山，劈拳能断木……”这些话像刻进了我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老头出拳时的力道怎么从脚传到腰，再从腰传到拳上；他挪步时的重心怎么换，才能又稳又快。
不知过了多久，我“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鹰嘴崖的崖底，周围都是落叶和碎石，身上却一点伤都没有——刚才刮到脸的碎石，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我坐起身，摸了摸身上，竹篓还在，里面的草药没洒出来。
再摸崖壁，刚才碰到的那块古玉己经掉在了我身边，沾着的血渍没了，青黑色的玉面上，隐约能看到几道拳印似的纹路。
“山神保佑？”
我捡起古玉，揣进怀里。
山里人信山神，我只当是刚才救了小狐狸，山神显灵，不仅让我没摔死，还让我脑子里多了些“打拳的法子”。
我站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没觉得疼，反而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崖底有块磨盘大的巨石，以前我拼尽全力也挪不动，现在我伸手一推——“轰隆”一声，巨石竟被我推得往后滑了半尺！
我愣住了，又试了一次，这次只用了一只手，巨石又滑了半尺。
心里又惊又喜，这“打拳的法子”竟这么厉害？
以后打猎，再遇到熊瞎子，我也不用怕了。
我没再多想，背着竹篓往崖底的小路走。
崖底有片松林，穿过松林就是下山的路。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刚才那只红毛小狐狸蹲在路边，嘴里叼着一株血灵芝，看到我过来，把灵芝放在我脚边，“吱吱”叫了两声，转身跑了。
“谢啦！”
我捡起血灵芝，放进竹篓里。
这小狐狸倒通人性，知道我要采灵芝。
穿过松林，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斑斑点点。
我走得比平时快多了，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以前要走一个时辰的路，现在半个时辰就到了山口。
山口有个小木屋，是我平时歇脚的地方。
我进去喝了口水，摸了摸怀里的古玉，又想起脑子里的拳谱。
我试着摆出白胡子老头的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掌心对着自己，像抱着个圆球。
刚摆好姿势，就觉得肚子里有股气在转，顺着胳膊传到手上，浑身都松快了。
我又试着挥了一拳，拳风竟“呼”的一声，把桌上的油灯都吹灭了。
“真厉害！”
我忍不住笑了。
以后不仅能采药打猎，还能练这“拳术”，日子过得更有盼头了。
我锁好木屋，背着竹篓往山下走。
山下的村子叫“清溪村”，也就几十户人家，大多靠种地过活。
我先去了李郎中的药铺，把黄芩和薄荷卖了，换了十斤粗粮，又买了两文钱的糖糕——王阿婆牙口不好，爱吃甜的。
“青山，你这身子骨越来越结实了，”李郎中看着我，笑着说，“上次见你，还没这么高呢，现在都能扛动百斤的柴了。”
我挠挠头，没说崖底的事，只道：“山里活多，练出来的。”
从药铺出来，我首奔王阿婆的家。
她家在村子最东头，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院墙都塌了半边。
我推开门，看到王阿婆正坐在门口缝衣服，咳嗽声断断续续的。
“阿婆，我给你送灵芝来了！”
我把血灵芝递过去，又拿出糖糕，“还有你爱吃的糖糕。”
王阿婆接过灵芝，眼里泛起了泪：“青山啊，你这孩子，总惦记着我。
快进来坐，阿婆给你煮碗粥。”
我帮阿婆把灵芝晒在院子里，又劈了些柴，填进灶膛里。
阿婆煮粥的时候，我坐在灶门口，摸着怀里的古玉，脑子里又闪过白胡子老头打拳的画面。
我试着在院子里走了两步，按着脑子里的口诀挪脚步，竟一点都不觉得生涩。
“青山，你在干啥呢？”
阿婆端着粥出来，看到我在院子里“转圈”，笑着问。
“阿婆，我在练拳呢，”我停下脚步，接过粥，“练了这拳，以后能保护你，再也不怕坏人了。”
阿婆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好孩子，以后别总往山里跑，太危险了。
最近听说山里有陌生人，拿着刀，怪吓人的。”
我愣了一下，山里除了我和几个老猎户，很少有陌生人来。
难道是山下说的“当兵的”？
我没多问，只道：“阿婆放心，我厉害着呢，坏人不敢惹我。”
喝完粥，我又帮阿婆把院子扫了，才背着竹篓往回走。
走到山口时，天己经黑了，月亮挂在山尖上，照着小路亮堂堂的。
我摸了摸怀里的古玉，又想起脑子里的拳谱，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明天再去崖底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打拳的法子”。
我沿着山路往山上走，脚步轻快，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像在跟我说话。
我知道，山里的日子还会像以前一样简单，但我身上，己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块古玉，那些拳谱，还有一股能保护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的力气。
走到小木屋时，我掏出古玉，放在月光下看。
玉面上的拳印纹路更清晰了，像活过来一样。
我把玉揣回怀里，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他笑着对我招手，说：“好孩子，练下去，以后有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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