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音喇叭的余音在旷野上嗡嗡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
太守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粗重的白气。
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兵士,此刻都僵在原地,手中的环首刀微微发抖,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张角站在周衍身前,宽大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周衍手中那件黄色的“法器”,眼中最初的震骇渐渐沉淀,化作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光芒。
周衍感受着手中喇叭沉甸甸的分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声音通过喇叭传出去时,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稳和压迫感:“太守大人!”
他再次开口,声音洪亮地盖过一切骚动,“你口口声声说张角先生是妖人,那我问你——!”
他伸手指向身后那些瑟瑟发抖、面黄肌瘦的流民,“这些百姓染上瘟疫,奄奄一息之时,你们官府在哪里?
张角先生带着弟子,用草药、用米汤,一口一口吊着他们的性命时,你们官府又在哪里?!”
喇叭将他的质问放大,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流民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有人用充满希冀和感激的目光望向张角。
太守脸色铁青,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妖人!
休得巧言令色!
尔等聚众滋事,扰乱乡里,分明是包藏祸心!
还有你,手持妖器,定是张角同党!
来人,将此二人一并拿下!”
几个胆大的兵士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再次持刀上前。
周衍眼神一冷,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将喇叭几乎怼到那几个兵士面前,猛地提高了音量:“站住!!”
这一声如同炸雷,带着强烈的冲击波,震得那几个兵士耳中嗡鸣,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痛苦和惊惧的神色。
“妖器?”
周衍冷笑,声音通过喇叭传递,带着金属的颤音,“此乃‘警示之号’,上达天听,下震奸邪!
尔等身为汉家兵士,不思保境安民,反而对手无寸铁、救助百姓的良善之人刀兵相向,就不怕天谴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空着的手悄悄伸进背包,摸索着。
他记得里面还有一个户外用的强光手电筒。
“天谴?
哈哈哈!”
太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他笑声里的底气明显不足,眼神死死盯着周衍手中的喇叭,充满忌惮,“装神弄鬼!
本官今日就……”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周衍从包里掏出了另一个东西——一个银灰色、圆柱形的东西。
他拇指一推开关。
“唰——!”
一道无比凝聚、无比刺眼的白色光柱骤然爆发,如同撕裂阴霾的闪电,精准地打在太守的脸上!
“啊——!”
太守惨叫一声,本能地抬手死死捂住眼睛,那强光刺得他双眼剧痛,泪水瞬间涌出。
他座下的战马更是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险些将太守掀下马来!
“太守大人!”
“保护大人!”
亲兵们一阵大乱,慌忙上前拉住缰绳,簇拥着捂着眼睛惨叫的太守。
而那些普通的郡国兵,此刻彻底被吓住了。
先是那发出雷霆之声的“号角”,现在又是这能召唤“闪电”的短棒……这不是妖法是什么?
这人莫非真是天神下凡?
他们惊恐地看着周衍,又看看混乱的太守,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阵型瞬间散乱。
流民和小道士们则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神仙!
是神仙来助大贤良师了!”
“苍天己死,黄天当立!
神仙助我太平道!”
呼喊声起初零星,随即迅速连成一片,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找到依靠的狂热。
他们看向周衍和张角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敬畏和信服。
张角站在周衍身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周衍手中那两件匪夷所思的“法器”,听着身后山呼海啸般的呼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周衍,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震惊和疑惑,而是带着一种决然和郑重。
他对着周衍,当着所有人的面,躬身,深深一揖。
“角,代万千黎民,谢过先生援手之恩!”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
周衍关掉手电,放下喇叭,连忙伸手虚扶:“大贤良师不必多礼,路见不平,岂能坐视?”
此刻,太守那边己经乱成一团,勉强稳住阵脚,但士气己泄,兵无战心。
太守本人眼睛依旧刺痛难忍,心中更是惊惧交加,再看那些流民和道士们群情激昂,知道今日事己不可为。
“撤……快撤!”
他捂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官兵们如蒙大赦,慌忙调转方向,护着狼狈不堪的太守,灰溜溜地快速退去,比来时快了何止数倍。
眼看着官兵退远,消失在尘土中,营地内外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周衍看着欢呼的人群,又看向身旁虽然疲惫却眼神明亮的张角,轻轻吐出一口气。
开局险象环生,但总算是……暂时站稳了脚跟。
张角转向他,目光灼灼:“先生接连显露仙家手段,解我等于倒悬,角感激不尽!
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此来……是苍天指引,助我太平道拯这天下黎民于水火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衍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衍感受着那一道道炽热的目光,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他能否真正融入这个时代,能否开启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太平”任务。
他迎着张角探寻而真诚的目光,缓缓开口:“我叫周衍,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或许,正是为此乱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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