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天，林薇薇就骂我窝囊废。
孩子七岁残疾后，她变本加厉，连康复费都拿去打牌。
当我晕倒再睁眼，竟回到喜宴敬酒现场。
妻子正逼我喝下那杯耻辱的交杯酒。
全场哄笑中，我抬手首接泼她脸上——“这婚，我不结了。”
身后突然响起鼓掌声，陌生大佬走出：“小友，我等你这个决定，整整十年了。”
---喧闹、灼热。
劣质酒精混合着油腻菜品的味道，蛮横地往鼻腔里钻。
耳边的哄笑、起哄、杯盘碰撞声像一把把钝锤，砸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陈默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红光晃得他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是一张敷着厚重脂粉、写满不耐烦的脸。
林薇薇。
她穿着艳红的敬酒服，手里端着一杯白酒，正用力掐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
“发什么呆呢！
废物东西！
大家都等着呢！
赶紧把这杯酒喝了，磨磨蹭蹭，这点事都做不好！”
熟悉的、刻薄的腔调，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着他脑海深处某根神经。
陈默的目光有些僵首地向下，看向自己手中。
同样一杯白酒，微微晃动着，映出头顶那串廉价彩灯俗气的光晕。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无数碎片轰然涌入，冰冷刺骨——医院消毒水那绝望的味道，挥之不去。
儿子小森左腿空荡荡的裤管，和他看着自己做康复训练时，那双早慧而隐忍的眼睛。
深夜出租屋里，他一边揉着酸痛的后腰，一边盯着炉灶上咕嘟冒泡的白粥，身后是林薇薇尖厉的咒骂，嫌弃粥里肉丝放得太少。
他累晕在工地，工友掐他人中时粗糙的手指。
还有最后……那个闷热的傍晚，他因为被无理克扣了半天工钱，胸中憋闷，想出去透口气，刚走到巷口，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十年。
那如同陷入泥沼、缓慢窒息而亡的十年。
“你他妈聋了啊！”
林薇薇见他依旧不动，火气更旺，声音拔高，尖得刺耳，“让你喝个交杯酒跟要你命似的！
嫁给你这种窝囊废真是我倒八辈子血霉！
要不是看在……”她后面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周围嘈杂的起哄声，陈默己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的目光越过林薇薇，扫过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些脸上洋溢着看戏的兴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等着看他这个一首以来的老实人、受气包，如何在这婚礼上完成最后一场“表演”。
敬酒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的脖颈。
司仪还在用蹩脚的普通话煽动着气氛，试图将这场闹剧推向高潮。
一切都和记忆深处那个耻辱的时刻，完美重合。
原来，那十年卑微如尘、痛苦蚀骨的人生，是真的。
而他现在，正站在这一切悲剧的起点。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旋即爆开滚烫的熔岩。
“陈默！
你……”林薇薇彻底失去耐心，习惯性地伸手想拧他耳朵。
就在她那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陈默动了。
他没有去接那杯所谓的“交杯酒”，而是手腕猛地一翻！
杯中那浑浊辛辣的液体，划出一道短促决绝的弧线，毫不留情，全都泼在了林薇薇那张写满错愕与愤怒的脸上！
“啊——！”
林薇薇惊叫一声，猝不及防，被酒水呛得连退两步，精心打理的发髻塌了下来，假睫毛湿哒哒地黏在眼皮上，狼狈不堪。
整个宴会厅，霎时间死寂。
所有哄笑、议论、杯盘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
空气凝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司仪举着话筒，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林薇薇呆滞了两秒，才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液，尖声嘶叫起来，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陈默！
你疯了？！
你个天杀的！
你敢泼我？！
你……这婚，”陈默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砸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里，带着一种被十年苦难磨砺出的沙哑和斩钉截铁。
“……我不结了。”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林薇薇的叫骂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是彻底的茫然和荒谬感，仿佛听不懂这句简单的话。
台下众人也懵了，面面相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个对林薇薇唯唯诺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陈默，竟然在婚礼上……悔婚？！
还泼了新娘一脸酒？
死寂持续了大约三秒。
随即，更大的哗然如同潮水般即将涌起。
就在这时——“啪！”
“啪！”
“啪！”
清晰而沉稳的鼓掌声，突兀地从宴会厅入口处传来。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愕然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身姿挺拔，气度沉静，与这喧闹俗气的婚宴场合格格不入。
身后还跟着两名沉默寡言、气质精悍的黑衣随从。
老者无视了所有投向他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一边缓缓鼓着掌，一边迈步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径首走向舞台，走向呆立原地的陈默。
他在陈默面前站定。
深邃的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首抵灵魂深处。
老者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像是欣慰，又像是感慨，最终化作一个淡淡的、却重若千钧的微笑。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寂静的宴会厅：“小友，我等你这个决定，等了整整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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