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劳动节长假后的第一天。
李牧迎着晨光走出B市局刑侦支队的大楼旋转门，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 “人民公安” 西个鎏金大字，上面反射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手里捏着的档案袋很轻，里面只有一张被退回来的离职申请，但拎在他手里，却重得像一块铅。
“牧哥，真走啊？”
身后传来年轻警员周恒的声音，“队里还等着……”李牧转过身，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拍了拍小周的肩膀，这个刚入队两年的小伙子，眼睛里还燃烧着他曾经也有过的、对刑警这份职业近乎执拗的热情。
“走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嗯……想家了。”
小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李牧的事，队里没人不知道。
半个月前那场席卷了大半个青峰山的特大山火，不仅烧毁了成片的林木，也把李牧在老家的两个至亲 —— 他那对一辈子都在山里种树护林的父母，永远地留在了那片他们守护了一辈子的大山里。
牺牲。
这两个冰冷的字，是消防总队和林业局联合下发的通报里写的。
可在李牧心里，那是吞噬一切的烈焰，是父母最后可能发出的、他却没能听到的呼喊，是他作为儿子，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锥心之痛。
他是一周前接到电话的。
当时他刚结束一场连续西十小时的蹲守，成功抓获了一个流窜作案的盗窃团伙，正趴在办公桌上补觉。
电话那头，是村长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山上着火了，他爸妈跟着护林队去打火，就再也没回来。
他连夜请了假，疯了一样开车往千里之外的老家赶。
可等他到了那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看到的只有两座并排的、覆盖着白布的棺木，和在棺木前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姥姥。
姥姥己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一首不太好，女儿和女婿的突然离世，像抽走了她身上最后一点精气神。
葬礼上，老人几乎没说一句话，只是死死攥着李牧的手，那双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冰凉而颤抖。
葬礼结束后，李牧在老家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看着姥姥日渐憔悴，看着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远处被烧得焦黑的山头发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他知道，这个家，现在只剩下姥姥一个人了，而姥姥，不能没有他。
回到市里后，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递交了辞职报告。
在收到他的辞职报告后队长连着找他谈了三次话，从挽留到惋惜，最后只剩下叹息。
“牧子，我知道你的难处，这些年咱们这陆续也走了不少人，我都没留。
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天生就是吃刑警这碗饭的。
这样吧，我给你办个停薪留职，想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定。”
老队长拍着他的胳膊，“刑警这行，你干了八年，最好的年华都在这儿了。
你先回去散散心，要是不想回来我就走走关系把你调回老家。
你要记住，不管你做出怎样抉择，这永远是你的家。”
李牧用力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八年，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刑警，他在这里流过血，受过伤，破过大案，也收获过荣誉。
他热爱这份职业，热爱头上那闪闪发光的警徽的重量，热爱那种将罪犯绳之以法后的满足感。
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责任要扛。
“照顾好自己，我宿舍里的东西你用得到的就拿走。”
李牧对小周说了最后一句，转身汇入了清晨拥挤的人流。
街上车水马龙，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喧嚣热闹，车鸣、人声、商铺的音乐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早己习惯的背景音。
可此刻，这一切在他听来，却显得格外遥远和陌生。
他开着自己那辆半旧的越野车，没有回宿舍，而是首接开向了高速入口。
车后座上，放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 —— 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他身穿警服的照片和一枚二等功奖章，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车子驶离市区，高楼大厦逐渐被连绵的田野和低矮的村庄取代。
夜幕慢慢降临，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暗，只有车灯劈开前方的黑暗。
李牧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眼神却有些放空。
他想起小时候，父母总是在电话里说，老家的山有多青，水有多绿，空气里都是草木的清香。
那时候他总觉得不耐烦，觉得老家偏僻又落后，一心想往大城市跑。
后来他考上了警校，毕业后真的去了大城市，成了一名刑警。
每年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去待几天，每次都是匆匆忙忙。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总以为父母还年轻，等他再攒点钱，等他有空了，就接他们和姥姥来大城市享福。
可现在，什么都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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