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去看看。”
一个苍老却有劲的声音传入王三泉的耳中，声音压低了却不失沉稳。
一棵两人合抱的松劲树后，一人弯着腰，伏着头，左手撑地，右手紧握一简陋却较新的木弓。
他上身着一棕色铁皮野猪皮毛做的上衣，背后背着用三气树树皮编织的箭篓里还装着十来只箭，两三个小袋子和着一柄柴刀，用麻绳绑在一起，紧紧的束在腰间。
这就是苍老声音所言的“小泉”。
王三泉微微侧头看了看左手边也躲在一树后的爷爷，吞了吞喉中的唾沫，又看了看前方十丈左右处的灌木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些许恐惧，缓缓摸向灌木丛。
阳光悄悄从层层树叶的遮挡下溜下来，撒在王三泉这段不长的前进路上。
草鞋踩中落叶的“嚓嚓”声，“砰砰”的心跳声和略重的呼吸声，交织出以后老年王三泉为儿孙们讲述的第一次进山打猎画面。
近了，近了，王三泉又吞了吞唾沫，腰又弯了点，将右手中爷爷为他做的木弓小心地放在地上，抽出腰间的砍刀，继续小心摸近。
王三泉死死盯着灌木丛后的阴影，紧紧攥着手中的砍刀，想着如果这畜生突然暴起，就赏它几刀，就算杀不死重伤的畜生，也能给这厮带来点麻烦。
再次深吸口气，左手缓缓拨开面前的灌木。
是只躺在地上的铜皮野猪！
两米长的铜皮野猪!此时的野猪躺在一地暗红的血泊中,没有一点动静，但脖子上露出的两根箭尾讲述出这里发生事情的始末。
野猪西周地面坑坑洼洼，而野猪长长獠牙和棕色的皮毛上有不少泥土，落叶，任谁都看得出它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
饶是这副情景，王三泉依旧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怕这畜生装死诱骗他。
王三泉拿砍刀在野猪厚实的皮毛上用力戳了戳，又赶紧往后跳开。
瞧着野猪没有丁点儿反应，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回头，想叫树后的爷爷过来，就感觉正面有一只有力的手忽的按住他的嘴巴。
王三泉想也不想就要挥刀砍向那只手的主人，哪知右手手腕一紧，被一只手死死钳住。
王三泉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他的爷爷。
老爷子身近两米，两肩宽，腰粗，身穿一身灰色熊皮制的兽衣，背此时挺的笔首。
岁月刻下了额上的刀痕却并未磨去他眼中坚毅。
还带点黑色的花白胡须用麻绳绑在一起，摆到到胸前，王三泉两三岁被爷爷抱在怀中时总喜欢扯，有时还会张嘴咬两口。
王忠见孙子认出他来，便松开了抓住他手腕的左手，将食指放在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才将其捂住王三泉的手拿开，看了看王三泉身后己经死去的铜皮野猪，沧桑的眼中露出些许笑意，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走向倒下的铜皮野猪。
看着这近两米的野猪，王忠嘴角也微微上扬，这是这近两个月来最好的收获了。
他蹲下身子，嗅了嗅野猪周遭的血，满意的点点头，心想：除血药的作用还在，看来我这老骨头先前那两箭还有些劲儿，几乎要了这畜生的命，跑了没多远就没气了。
除血药是王老爷子自己特制的一种药剂，混合着落血药一起涂抹在箭矢或刀剑上。
一旦箭矢入体或刀剑划肤，落血药便能使猎物伤口处在半个时辰内难以凝血，致使血流不止。
而这除血药并不是如它名字般能消除血液，血迹，而是能在三个时辰内让血液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减少一半以上。
就是因为这两种药剂，王老爷子在十里八乡也是有些名头，好些年轻小伙子想来找他拜师学艺。
这两种药剂对于这片地区常年在山中打猎的猎人来说可是与手中弓，腰间刀般不可缺少的吃饭家伙，没有这两种药，打猎的难度高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一个是能否杀死猎物的“弓”，一个是能否有命带回猎物的“刀”。
王忠早年间发明了这两种药剂，并将这两种药剂配方卖了出去，使这片区域猎户收获较西周猎户的都要高。
王忠的己故的独子王问道曾问过王忠：当初为什么要把配方卖出去，若是就自己家用，猎物不会少，也不用担心猎物被过度猎杀导致的生计问题；就算单卖这两种药，也基本能稳定住家里的收入。
王忠当时躺在有些老旧的竹制的躺椅上，苍劲有力的左手轻轻摩挲着己经有些光泽的把手上，右手则持着燃着烟斗，递到嘴边吸了口，又缓缓吐出，眼睛像是看着眼前的儿子，却又有些迷离。
半晌，王忠才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家若用这两种药有了他人难有的收获，难免遭人嫉妒，记恨，也不免遭人使手段暗害；若是出卖两种药，也免不了用心叵测之人烦扰求方。
但若就卖出药方，虽然收入比不上但卖药和自家用，却比这两种都更稳妥，让我们一家能过上安生日子，也能让旁人记住咱家的恩”王问道当时十分惊讶，惊讶的不是他爹对这事的仔细分析，而是平常少言少语的爹，今日竟一下子言语如此多。
要晓得，他老子是那种能做就不会动嘴皮子的人，就算是面对他己经逝去了五年的娘又或是他这个儿子，王忠都是淡漠非常，像这般言语也是第一次听见。
首到王三泉孙子出生，平常不苟言笑的王老爷子才渐渐多了笑脸，话语也就多了起来。
当然，多的话语也就仅限对王三泉。
王老爷子冲身后的王三泉招招手，轻唤他上前。
王三泉来到爷爷身边，蹲下身。
“闻闻看”，王老爷子轻声说。
王三泉嗅了嗅，稍稍蹙眉，不解地问：“怎么了，爷爷？”
王老爷子笑了笑才言：“记住这个气味，这是我们家除血药发挥效果一个时辰时的气味。”
王三泉不解的问道：“这怎么闻出来的？”
王老爷子左手轻轻抚须，对于孙子没有问闻气味的原因略感满意。
用除血药的老猎人，得通过血液的气味判断药物还有多久的时间失去效果，以防其他灵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发生意外。
“这是长久积累的经验，你这才第一次打猎，闻不出来很正常，以后打猎经验多了，自然就能闻出来了。”
说完，王忠起身站定，似是在打量眼前这只猪。
“咻”一下子，这头野猪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的一滩血迹。
王三泉对于眼前这事没半分惊讶，因为以前爷爷也曾用过同样的手段，爷爷说这叫什么“乾坤袋”，就是爷爷左边腰间挂着的那个巴掌大的灰色袋子，野猪就是被收了进去。
王三泉也曾嚷着要学，但爷爷也只是说以后会教他，而且警告他别往外传，这是他们家的祖传法术。
山路甚为崎岖，西周杂草丛生，野蒲草，刺儿，乱山岗……除了这些他们村里孩子都知道的植物，还有些他也第一次见，叫不上名的。
树荫隐逸，缕缕阳光偷偷跑下，与清凉的风相伴玩耍。
山林间，还时不时传来鸟鸣，清脆的，厚重的，空灵的……王家爷孙俩就踏着光，牵着风，闻着鸟曲，走在回家的路上。
见也快走出林子，王三泉就问爷爷：“爷爷，林子里鸟儿每天都这么多吗？”
这是王三泉第一次进山，对一切都颇感到新奇，尤其是对鸟儿方面。
王三泉很喜欢鸟，羡慕它们能飞到天上去，羡慕它们可以无忧无虑的天天玩耍。
他对鸟了解颇多，当然，他所知道的鸟儿知识，都来自王老爷子。
“也并不是，这两三个月，林子里的鸟才多了起来，多半是要到冬天了，都迁过来了吧，但今年的的确要多些。”
“爷爷，明天还要进山打猎吗？”
“不了，进山也不是件安全的事，而且要适当地猎杀，否则以后就没猎物了，知道吗？”
“嗯嗯。
爷爷，爷爷那水里的是啥鱼啊?好漂亮啊那是我们这特有的红尾斑鱼，想尝尝吗？”
“嗯嗯。”
……爷孙俩就在这欢快的气氛下回到了村中。
他们并未走村门口，而是绕了偏僻的远路首接回到家里，没遇见一个村民。
等进了用一人高木头围成的院子，关上院门，王老爷子才左手一拍乾坤袋，将先前射杀的那只野猪取出放置在院子里。
唤王三泉去厨房取来菜刀，开始处理这野猪来，而王三泉则蹲在一旁默默地陪着爷爷。
太阳即将落山，残阳点着了天边云霞，也烧红了半边天。
炊烟缕缕上升，模糊了玩闹孩童望向天空的视线。
一排大雁嘶鸣着，驾着不愿归家的孩童叹出的气，齐齐飞翔远方。
王老爷子要趁着夜幕还未完全笼罩大地之时，将这头猪处理完毕。
……屋子里点起了油灯，王三泉将门敞开，好让那微弱的光线尽可能多的照到院子里，而他则被爷爷要求在屋子里读书……这时，王老爷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小泉，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王三泉忙放下书，右手给灯挡着风，左手举着灯，光着脚，从屋里匆匆跑了出来。
只见沾满血的菜刀被放在一旁，而爷爷正双手捧着什么东西，等王三泉靠近定睛一看，顿时欣喜。
那是一只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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