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燥热的夏日。
河南的夏天，太阳像要把人烤化。
我照常上下课，大学里不少水课让人昏昏欲睡。
教室里不是趴倒一片，就是手机屏幕亮着光，除了倦意，只剩无聊。
唯一能让人精神些的，只有下课铃。
这是我在郑州读大二的第三个夏天，课表上排满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大学语文”这类水课。
上午最后一节高数课，我坐在倒数第二排，盯着黑板上扭成一团的公式，眼皮重得像挂了铅。
前排的男生用《高等数学》课本挡着手机，屏幕亮着短视频的光；斜对着的女生趴在桌上，头发散在臂弯里，呼吸声轻得像蚊子叫。
整个教室只有老教授的声音在飘，混着头顶吊扇“嗡嗡”的转声，像首催睡曲。
首到下课铃炸开的瞬间，教室突然活了。
课本“哗啦”合上的声音、椅子腿刮地的刺耳声响、还有男生们“去食堂抢糖醋排骨”的吆喝，裹着热浪涌出门外。
我跟着人流走，路边的香樟树叶子蔫头耷脑，几个女生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声音压得低，可我没心思听——天太热了，热到我只想赶紧回宿舍，把自己扔进22度的空调房，连手指头都不想多动一下。
宿舍楼门口的瓷砖仿佛烫脚，我几乎是蹦着冲进去的。
推开门的瞬间，凉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混着楼道里若有若无的泡面味，一时竟觉得要比待在家里要舒服舒服。
“活过来了……”我叹着气往二楼走，楼梯扶手上还留着上个人的体温。
203宿舍的门没关严，留着道缝。
我推开门，就看见吕亮亮凑在周天桌边，俩人头挨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吕亮亮是我室友，计算机系的，个子不高，总戴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透着股八卦光——他桌上永远堆着一些没有丢掉的泡面桶，哎 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苏墨，你可算回来了！”
我刚把书包甩在椅子上，吕亮亮就神神秘秘靠了过来，手还不忘把手机往兜里塞，凑到我耳边时，“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吓着——今天咱们楼有人跳楼了！”
我正拧矿泉水瓶的手顿了一下，瓶盖“咔嗒”响了半声。
“跳楼？”
我皱着眉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我上课的时候怎么没听见动静？”
“就上午10点多，你上‘毛概’那节！”
吕亮亮急着说，手还不自觉地推了推眼镜，“从六楼天台跳的，摔在楼下花坛里，听说动静老大了，可学校立马就派人来围了警戒线，还让楼管盯着，不让拍照不让说。
要不是我去买水，看见保洁阿姨在冲血，我也不知道！”
我往宿舍里扫了圈，另外西个室友都在——王浩在叠衣服，李哲戴着耳机打游戏，周天则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个游戏手柄，见我看过去，挑了挑眉：“你才知道啊？
我们中午就听说了，跳楼的是艺术传媒系的，叫许文，跟我同级不同班。”
“哎哎，让我讲！”
吕亮亮赶紧把话抢回来，还伸手拍了下周天的胳膊，“你不知道，咱们这栋楼邪乎着呢！
我听说，三年前这楼还是女寝，有个女生在六楼602宿舍自杀了，据说是因为失恋。
从那以后，六楼就老出怪事——半夜有人听见走廊里有女生哼歌，还是那种老掉牙的《夜来香》，有时候还能听见高跟鞋‘嗒嗒’响，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走得特慢，可一开门，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不扯吗？”
我笑了笑，可心里却有点发沉——不是信鬼，是觉得一条人命没了，太可惜，他家里人指不定要多伤心！
“说不定是哪个女生熬夜唱歌，脚步声是宿管查寝呢？”
“要是一次两次就算了，关键是好多人都听见了！”
吕亮亮急得脸都红了，声音也拔高了点，“后来女生们都不敢住六楼了，天天找辅导员闹，学校没办法，才把这楼改成男寝的，说男生阳气重，能压得住那些‘东西’。
还有啊，”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什么听见似的，“我听我叔说，咱们学校这块地，以前是片乱葬岗，建校的时候还挖出来过骨头呢！
当时学校还偷偷给工人加了钱，让他们别往外说。”
“所以这跟许文跳楼有什么关系？”
我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桌角有块掉漆的地方，是我上次搬书时磕的，现在摸着还硌手。
“这我清楚！”
周天终于忍不住了，把游戏手柄往桌上一放，身子往前凑了凑，他穿的黑色T恤上印着个动漫人物，领口有点卷边，“许文我认识，他跟我高中同学一个宿舍。
我同学说，前两周开始，许文就有点不对劲——每天半夜两三点，他总说要去六楼公厕，回来就神神叨叨的，说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女的，短头发，穿白裙子，对着他招手。”
“一开始他室友都笑他，说他是熬夜当机长不节制，出幻觉了。”
周天接着说，声音也沉了点，“可后来许文几乎天天都能看见，他就怕了，拉着两个室友半夜去蹲守。
蹲了三天，啥都没看见，室友都觉得他是故意搞恶作剧，连辅导员都找他谈了话，说他压力太大，给他批了三天假，让他回家歇着。
结果呢？
他昨天刚回学校，今天就跳了。”
宿舍里静了几秒，李哲摘下耳机，小声补了句：“现在他们系里都在传，说许文是被那个女的缠上了，要么是被附身了，要么是被‘迷了眼’，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跳楼……别瞎说了！”
我赶紧打断他，可后背却莫名发寒，像有阵冷风顺着衣领钻进来，“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说不定是许文遇到别的事了，比如家里出问题，或者……”话没说完，我自己都没底气了——周天说的细节太具体，具体到让我想起刚才回宿舍时，好像真听见了点若有若无的歌声。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王浩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再聊下去该吃不下饭了，走，去食堂，我刚才看群里说，今天有红烧鱼块。”
我点点头，跟着他们往外走。
路过楼下花坛时，我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几个保洁阿姨拿着水管冲地面，水流过水泥地，溅起细小的水花。
砖缝里还嵌着几抹暗红的印子，被水一冲，晕开淡淡的粉色，又很快被晒干，只留下浅淡的痕迹，像块没洗干净的污渍。
我赶紧移开视线，脚步也快了点——那颜色太刺眼，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把这事压得越来越紧。
辅导员开班会时，特意站在讲台上，敲着黑板说“不要传播不实信息，不要信谣传谣，否则按校规处理”；宿舍楼门口多了两个保安，穿着藏青色的制服，背着手来回走；就连楼管阿姨，也不再跟我们闲聊，见了面只点点头，眼神里透着点警惕。
大家渐渐不再提许文的事。
吕亮亮不再聊八卦，改成了埋头赶代码；周天依旧打游戏，只是不再提许文的名字；我也照旧上课、下课、回宿舍，只是路过花坛时，总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首到周五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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