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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烬星火侯天明小说推文

良玉绾心 著

言情小说连载

言情小说《犹烬星火侯天明小说推文主角分别是朱二尤世作者“良玉绾心”创作纯净无弹窗版阅读体验极剧情简介如下:爹把我扇逼死阿娘;把我卖给屠夫朱二当媳朱二是个鳏长得打人狠;上有失明老下有哑巴闺朱二嫌弃我遍体伤可他终究给了爹一笔礼向我承诺: 待闺女懂我便把卖身契还整整五朱二拒不返偶然听他提起——所谓卖身其实是给六扇门的介绍1第一次遇到屠夫朱二我和阿娘正在挨十二年我对这样的夜晚早已习以为常: 阿娘是绣凭借一双巧手带领我一同维持家中的生计;爹...

主角:朱二,尤世仁   更新:2025-09-19 17:2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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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把我扇聋,逼死阿娘;

把我卖给屠夫朱二当媳妇。

朱二是个鳏夫,长得凶,打人狠;

上有失明老母,下有哑巴闺女。

朱二嫌弃我遍体伤痕,可他终究给了爹一笔礼金,向我承诺:

待闺女懂事,我便把卖身契还你。

整整五年,朱二拒不返还。

偶然听他提起——

所谓卖身契,其实是给六扇门的介绍信。

1

第一次遇到屠夫朱二时,我和阿娘正在挨打。

十二年来,我对这样的夜晚早已习以为常:

阿娘是绣女,凭借一双巧手带领我一同维持家中的生计;

爹却整日游手好闲,好赌又好酒。

十赌九输,输了便灌酒;

酒后失德,喝完就打人。

七岁那年,我的右耳被他惯用的左手一掌扇聋,由此常年被附近的小孩追着叫嚷一只耳。

而这一晚,爹似乎输了一笔巨款。

他顶着那股让我熟悉又恐惧的酒气,一把薅过阿娘的头发,掼在泥地里;

又把阿娘绣了一半的活计剪碎,塞进她嘴里。

臭婊子,绣了这些稀巴烂就敢瞧不起老子了?啊?

亏得老子当年把你刨出来,到现在都生不出带把儿的

阿娘被打得蜷缩在地上,不躲也不反抗,任凭爹发泄。

她只是木呆呆地望着我,就把我也拉进了深渊。

还有你个狗杂种老子看你像儿子才把你弄来的假的也就算了,十年也没招来儿子

我只顾担心今晚能否保住左耳,没明白弄来是几个意思。

爹打我们很会挑地方——

我和阿娘的双手、眼睛,是他绝对会避开的部位。

因为阿娘穿不进的线、忽略的错针,总能被我敏锐的眼睛第一时间发现;

而我的绣品有时候比阿娘的更叫卖,足够爹喝上三天。

爹喝完就全忘了,一拳打到我的腹部,胃里的酸水混着鲜血顺着干裂的唇边流淌……

破旧的门被砰地一脚踹开,一个壮汉破门而入,带着浑身的猪血腥味。

壮汉攻其不备,把爹暴揍了一顿。

他俩体力悬殊,黑暗中,我听见爹的左腿折断的声音。

随后,他又像拎落汤鸡那样掐住爹的衣领,再一把拎起:

尤世仁你个畜生,敢打俺闺女主意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爹昏了过去。

壮汉转身,来回扫视我和阿娘。

他想干什么?

我下意识伸手把阿娘护在身后,阿娘至少不打我,偶尔赚得多了还会给我买糖人。

我用警惕的眼神瞪着来人,凶巴巴地喊:

我身体里流着尤世仁的血你敢过来试试

要知道,整整十二年,我连爹都不敢抬头直视

壮汉几乎能杀人的目光最终定格到我身上。

半晌,他开口:

俺记住你了。以后去东街找俺朱二买猪肉,给你们打对折。转而嗤笑一声,也是,畜生连那种勾当都做,又怎会让你们俩吃上猪肉?

等回过神,他已经走了,而我的后背冷汗淋漓。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

阿娘骗我生于辛时,爹才随口给我起名为辛;

辛时,应该是我被爹拐来的时间。

2

我对猪肉的心理阴影是后天形成的,也就从没想过找朱二兑现猪肉打折的承诺。

阿娘胆子大,喜滋滋地拎着猪下水回来,道:

想不到朱二言而有信,把猪下水全送我了今晚给你爹做顿好的补补。

爹将碗筷摔到阿娘身上,高声咒骂:

朱二把老子打成这样,你们还要他的东西

爹还扬言要弄死我们,奈何伤势太重,根本动弹不得。

我这才由衷感谢那个叫朱二的。

接下来几个月里,每次听爹高声咒骂,我的伤耳就没来由地舒服。

阿娘看出我的心思,摸着我的脑袋劝道:

你爹是好人,设法帮娘脱了贱籍。娘生不出儿子确实有罪。

我想了想,拽着阿娘伤痕累累的胳膊。

生男生女看天意;至于当初拐带我,他合该送衙门的。

她语气执拗,脱口而出:

要是衙门的人真来抓,只抓阿娘就是。

没想到她这么不经诈,直接全盘托出了

阿娘早年出身青楼,被大量的避子汤伤了身子。

那时候爹混马帮,跟着一个姓鲍的头目洗劫了一家青楼,恰好看中阿娘,把她从千里之外带到这里。

赶路途中,他们以为我是男娃,合伙把我偷来;

后听说养女娃能招来男娃,又继续在我身上下注。

我问她记不记得是从哪里偷来我的,阿娘变脸,拧了我一把:

没把你卖进窑子还拉扯你长大,你就该知足。

最近几年人牙子的生意不好做,你得体谅他。

爹打完阿娘,次日醒了酒,又笑着问她要钱去赌;

娘开心得像个孩子,笑着把钱袋双手奉上。

这样的事情无限循环,阿娘却乐此不疲。

这一年,阿娘和我好容易赚来的钱都给爹治腿了。

一年后,爹恢复了,只是没钱会朋友。

干脆托人寻了个窑子,逼阿娘重操旧业。

终身逆来顺受的阿娘终于反抗了——

撞柱自缢前,她留下一句:

奴家这辈子只能是尤老爷的人。下辈子再给您生儿子赔罪

3

娘死后,爹连个葬礼都没办,骂骂咧咧地用草席子卷起来弃尸荒野。

家里没了娘卖绣品的钱,爹盘算着把我卖进同一个窑子。

老鸨子不干了,命龟奴把我们扔出去:

这丫头干瘦,看着就苦相;她娘又刚碰死在这儿。晦气

爹阴沉着脸,揪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回家,毒打我一顿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随后的时光里,我痛得必须用绣活转移注意力。

有处针脚怎么绣也绣不好。

阿娘,我习惯性转身询问,只有穿透破屋顶的冷风回应我,阿辛再也没有阿娘了……

这是我头一回切身理解死亡,忽然有点羡慕阿娘。

谁料世事总在意想不到的岔路口出现转机,只是要再多等几天。

爹突然兴冲冲地回家,手里拎着鸡鸭鱼。

他带我上了驴车,难得和颜悦色:

阿辛,跟爹走。

驴车一路颠簸,正如我这一生都在沿着泥泞的辙痕摇摇欲坠。

道路左侧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没?朱二正忙着花银子物色媳妇呢

早传开了,也不知哪个倒霉闺女能被不开眼的爹妈嫁进这么个家庭?

朱二是个鳏夫,上有失明老母,下有哑巴闺女。

他的脾气跟他身上的猪血腥味一样臭,打起人来从不手软——

在这点上我绝对有发言权。

老天似乎就喜欢和我开玩笑,直到驴车停在朱二家门口,我才发现那个倒霉闺女竟是我自己

4

朱二正在磨刀。

我正是那只待宰的羔羊,被爹扔进去,等待最终的宰割。

见新娘又瘦又小,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他嫌弃得脸都绿了,一刀将案板劈成两半:

敢耍老子好歹是你闺女,被你弄得还像人吗?俺娶她?开玩笑

爹,不,尤世仁,吓得尿了裤子,跌坐在地上磕头求饶:

朱壮士,朱老爷小的之前冲撞您是小的该死。

阿辛被小的调教了十四年,最懂规矩,定能伺候好您您大人有大量,从此给小的安生日子过

朱二不耐烦地皱皱眉,到底给了尤世仁一笔礼金,骂道:

拿着钱滚出去再来烦俺试试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朱二。

他扬了扬手中的宣纸,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辛娘还小,我不耽误你。这只是卖身契。

有劳辛娘帮我照看几年,待婧儿懂事了,我便把卖身契还你。

我发现,他的口音变了,措辞也有些变化。

见我怔住,他又咧嘴笑了。

怎么?还想回去挨揍?

5

朱二一句话点醒我。

当时,我只能看见他满脸的嘲讽,再配上他粗壮又凶狠的外观,对他提不起一丝好感。

然而,只要尤世仁那个老恶棍和朱二同台,都会战战兢兢赔笑脸。

只要我乖乖跟着他,尤世仁也定会对我退避三舍。

我直挺挺跪下: 辛娘一只耳朵虽聋,但眼神敏锐、双手勤快恩人买我不亏

不忙。先去洗澡换身衣裳,看你脏得跟猪似的

他满脸嫌弃,却伸手扶我起身。距离瞬间拉近,我第一次细细观察他的模样:

高大威猛中透着一丝清秀感,只是胡子过于浓密了。

细看之下似乎还挺年轻,很难想象他的哑巴闺女婧儿已经五岁了。

我脸上有东西?

他们都说你会打人,真的吗?一紧张,我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小丫头『记打不记吃』啊。早知道就不送你猪下水了,今晚让你尝尝后臀尖。

听得我一阵反胃: 恩人,您刚才说『辛娘还小』来着……

朱二黑了脸,举起刀,吓得我连连后退。

他抓起肉一刀下去:

猪肉而已,别瞎想。

我从来不打『人』,要打也打你那个不当人的爹。

他不是我爹。我脱口而出。

那谁是?难不成我是?他反问。

呵呵,这俩货半斤两。不重要了。

反正尤世仁不是,恩人打死他也算成全我了。

对面的人猛地咳了好几声。

我自幼就懂察言观色,主动给新主子倒了杯水,刚要抬起胳膊端给他,肩上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就撕裂了。

下一秒,我就向前栽了过去,隐约落入一个腥气又仓促的怀抱。

只听一声低吼:

要死媳妇没娶成,倒是请来一祖宗

6

昏昏沉沉中,闻到一股药草香。

似乎有人在给我的左臂上药,莫名有几分怜惜的意味。

耳边是男女的低语声。

三儿啊,你是不是吓唬小闺女了?略显苍老沉稳的声音中带着责备。

三儿是谁?我不是在朱二家中吗?

熟悉的男音低沉无比: 得了,这事不赖我。你真该摸摸她身上的伤,都是叠加在一起的。那畜生真狠,当初是该打死他。

三儿啊,眼下不许造次苍老的女声有些生气,又缓和了,小闺女还有气儿呢,被老身碰了只怕晦气。可惜聋了一只耳朵,倒是能跟婧儿做伴……婧儿,别动她

来不及了,一只小手试图把我摇醒,又被制止。

随后熟悉的气息靠近,继续给我上药。

婧儿别费力了,郎中说你干娘得多睡。

干娘?什么鬼?

我下意识张口,嗓音嘶哑: 辛娘还未及笄,当哪门子干娘?

朱二按住我的手,从床头桌端过一盏茶,慢慢倒入我口中。

是秋梨熬的甜水,水温正好。

一给你涨辈分倒是醒了。破锣嗓子先别说话,省得把婧儿吓哭。

我不理解,天底下的男人都不能好好说话吗?

虽然眼下无力反驳。

不会,辛娘方才在梦里一口一个『仇人』『早晚弄死你』的,婧儿听了也没哭。

微微睁眼,发现女声的主人是朱家婆母,不对,我该叫她老夫人的。

母子二人的五官其实很像,但是她看起来就明显温婉平和,哪怕盲了眼,口吻和做派都像极了大户人家的老夫人。

朱老夫人安……我正欲起身,被她闻声一把按住,辛娘不忙。咱们百姓人家,别老『夫人』『恩人』的。你既想杀了你爹,可会什么手艺?

阿娘教过我些绣活儿。

空气突然安静。

宰畜生哪儿能用绣花针?得用杀猪刀

朱二的口吻完全不像他的手掌心那么温暖。

有时候,人跟猪一样。你且养好身子。半个月后,我教你杀猪。

7

之后半个月我都没看见朱二。

只有朱老太带着她的哑巴孙女婧儿照顾我。

我们仨,盲、聋、哑,还真是整整齐齐的一家。

辛娘能起身了?水给你烧好了,洗完澡换身新衣裳。

朱老太看不见,耳朵却相当灵敏,做饭、做衣服的手艺也不错。

婧儿听力无碍,就是说话方式特别:

之前她对朱二比画手语,现在她在朱老太的掌心划拉。

至于跟我……她无话可说。

我只当婧儿对我生分,相处久了总能好些吧。

朱二不在的日子里,屋子里少了肉腥味,成日里草药氤氲、米粥飘香。

朱老太是个厉害角色,每天端着清粥小菜进进出出,从不借助盲杖。

她一把摸准我的额头,笑道:

闺女先吃些清淡的养养胃,等我儿回来叫他杀猪给你吃。

她不说还好,一说惹得我边哭边吐。

哭是因为第一次有人把我照顾得这么细致入微;

吐是因为那句杀猪给你吃。

我的左耳失聪,正是缘于我悄悄去饭桌上夹了块猪肉。

尤世仁讨厌女娃,从不许我上桌吃饭。

那日我夹了两块肉,他用筷子抽我的手背: 狗杂种不想活了?老子奔波一天才吃上猪肉

阿娘处理荤腥的手艺并不好,肉腥气伴着血腥气,一起涌上头——

我从七岁起,一记就是七年。

尤世仁过两天心情好了,又赏了我块肉。

可我对吃猪肉这件事情感到全身心不适,驳了他的面子,又挨了顿打……

朱老太被我呕吐的动静惊动,她接过碗尝了一口:

不难喝啊。难道不够甜?也对,你和婧儿都是小闺女。乖乖等着啊。

转身亲自端去加糖,又喊婧儿给我清理污秽。

我面带歉意地看着冷脸小哑女:

何其有幸,我一个卖身丫鬟竟能被主子一家伺候

8

十四年都未吃饱过饭,却在这十四日里被朱老太弥补。

恢复些体力后,我开始能下床活动。

才发现朱家从外面看着狭小,里面却宽敞。

朱老太和婧儿的做派不似寻常市井小民;就连朱二,也只是对外粗鄙,在家则不同。

胃口饿小需要时间,撑大只需要几天。

夜里,我被饿醒,不想再麻烦朱老太,我蹑手蹑脚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里,一个身影在忙活。

是朱二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看着消瘦得不真实,浓密的胡子此刻也刮得干干净净,看着更年轻了。

老爷怎的半夜才回来?

买了几头猪回来。

猪呢?

宰了。

怎么没听见动静?

朱二突然发问: 饿了么?

嗯,有点,清醒了几分,我又摇摇头,也不是……

以前我是尤家名义上的闺女,提了要求尚且会挨打,更何况现在只是个买来的丫鬟?

这些日子,我已经僭越很多了;

再不收敛,这个家只会厌弃我,早晚把我赶出去。

我在梦游,没、没事。反正按以往的经验,挨过这一阵就好了。

刚要转身,被他一把按住肩膀。

我养过猪,又养闺女,你当我傻?

我红着脸,紧攥着衣角,惴惴不安地等待我的主子发落,根本不敢抬头。只闻着屋子里的气味越来越香,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人跟猪一样,都是先吃饱才能长得快。

菜里没肉,你先就着剩饭陪我凑合两口。

见我忸怩,他一把拉着我坐下。

你的卖身契还得在我手里放几年,得听话。

明白。

你没明白。咱们家『听话』的标准是『及时说明需求后,听进去建议』。

要是再不明白,就跟婧儿学。

热腾腾的饭碗递到我嘴边,我大口咀嚼,杀猪匠的手艺没话说。

慢慢抬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是。

朱二叹了口气,顺手揩掉我的泪,又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盒银丝糖。

你比婧儿没大多少,她爱吃的,我猜你一定也爱吃。

习惯性要推辞,被朱二一个眼神止住。

嗯?刚说完。

我比婧儿大将近十岁,却不想能在这里被朱二和朱老太当成跟婧儿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般宠着。

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取了一块含在嘴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跟着银丝糖一点一点化开。

辛娘已经恢复了,明日就跟着老爷学杀猪

杀猪不急,先改称呼。在外叫『相公』,在家……你可以叫『阿兄』。叫一个?

他到底是当爹的人了……

我红着脸,艰难地发出兄这个音,听着明显更像熊。

不习惯?朱二一脸促狭,那在家里也叫『相公』,省得露馅。

9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吓得我从床上弹了起来——

但凡在尤家这么干,我会被尤世仁拎着摔下床去

朱二已经在家门前练起摊子,厨房的桌上放着单独给我留的早饭。

我扒拉着吃完,刷了碗筷,赶忙上前帮忙。

老……相……猛然想起主子的叮嘱,脸红到脖颈。

他嗤笑: 昨天喊俺『熊』,今天把俺老朱当『老象』。果然,你跟猪一样。

说话方式又变回去了,胡子回来了,而且又胖回去了。

一夜之间。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腰间的赘肉倒跟固定在身上一样紧实。

他没看出我的表情变化,趁这个时间段客人少,手把手教我刀工。

从小就帮阿娘劈柴、切菜、绣花,论手艺活儿我就没输过。

练了两个月,我切起肉来又快又均匀。

朱二的脸上看不出欣喜,只道:

辛娘有长进,明日卯时一刻来后院找俺。

次日天刚蒙蒙亮,他已经在自家后院等我了。腰间的赘肉又掉了。

老、相……公,猪呢?

朱二白我一眼: 有你还需要猪吗?

说完就开始表演拳法。

跟着我,练

一连半年,每日卯时一刻他都会准时等着我,教完拳法又带我举石锁。

我叫苦不迭: 相公啊,就是猪也禁不住您这么磋磨啊

少废话练不会这俩就甭想学杀猪

也许是太想把尤世仁打我的拳脚还回去了,再后来,我惊叹自己真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10

不知何时起,朱二不再骂我笨得跟猪一样了。

他甚至会对我点头微笑,笑起来还挺好看。

到我及笄那日,朱二亲自示范了杀猪的全过程。

行云流水,很有美感。除了嗅觉感受差亿点。

一套动作结束,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呈现出了我脑海中期待的尤世仁的状态。

他递上一把崭新的杀猪刀,手柄一看就是根据我的用刀习惯精心打磨过的:

该你了。

那晚,朱二和朱老太做了一席全猪宴,我吃得香极了

当我能够主宰它们的命运时,所有的心魔都悉数瓦解。

究竟生于何地、生辰几时都不重要了;

今时今日,我已经获得新生。

11

家里和摊子劳辛娘独自照看几日,为兄三日后就回来。

朱二似乎有心历练我,对待我又和旁人培养童养媳的样子不太一样。

我只如常以朱二娘子的身份招揽客人两日,每日能挣个三钱。

这两日总听客人说,有几个摊子、铺子收入不好,孝敬不起县令,被镇上捕头亲自带人查封。

第三日客人少,我收摊打烊也早。谁知晚上来了一伙不速之客,把门拍得震天响,阵仗大得惊动了朱老太和婧儿。

待会儿哥儿几个可劲儿吃那是我闺女,敢言语一声看小弟我不抽死她

我去开门的时候正好跟尤世仁打了个久违的照面。

愣神几秒,他才认出这个结实的女子是我: 这……长这么大了?

是啊,蒙朱家厚爱,我笑着咬牙切齿,我长高了,手劲儿也大了。

尤世仁喝得不够多,听懂了就退到鲍捕头身后。

镇上捕头鲍匡衡讲话一向很客气。估计是今日喝醉了,讲话也不太好听;

最近不太平,咱们成日护着你们老百姓,今晚轮到你们家孝敬。还不给弟兄们弄点吃的?

他的身后跟了一群捕快,即便是朱二也断不敢跟官老爷正面起冲突。

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硬碰硬。

尤世仁又从鲍匡衡身后挪出来,恶狠狠掐起婧儿的下巴,企图从小哑女身上把在我这里丢掉的面子找补回来。

是哑巴去,还是瞎子去啊?哈哈哈哈——

婧儿一抬头就哭了。

我冲上前打掉尤世仁的手,夺回哑女: 婧儿乖乖陪太母,干娘去弄吃的。

转身冷眼扫视一圈烂醉如泥的混账,不慌不忙,单肩把整头乳猪从后院扛来前屋,抡到尤世仁面前。

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当即噤声。

这是今日现杀的乳猪,鲍捕头想怎么个吃法啊?

我边问边盯着鲍捕头的眼睛,同时双手各持一把菜刀,大刀阔斧剁起了肉馅。

听着哐哐的案板重击声,鲍匡衡酒醒了不少,脸色越来越白,连连后退。

吃饺子吧,我麻利挥刀,皮笑肉不笑,这肉馅好,剁得稀巴烂,热闹

一炷香的工夫,就把半头猪肉剁了个稀烂,两把刀稳稳插进案板。

一行人看看猪肉,又看看我,互相确认了眼神……

朱二说得没错:

人和猪在某些时刻是一样的;

杀得了猪,自然也杀得了人。

朱娘子,打扰了,还是鲍捕头率先开口,本官想起还有搜捕任务,下次再来。

说着,他竟真的掏出一张镇上衙门的搜捕令:

朱娘子若是见过此人,随时上报本官

定睛一看,那画像分明就是朱二那晚身穿夜行衣的装束和模样

12

婧儿被吓坏了,一直在哭。

我睡不着,干脆把婧儿带到我的房间,抱着她哄了前半宿。

朱二到底是谁?

他为何要时常变化装束,神出鬼没的?

若是他干了不可告人的勾当,搜捕令上为什么不写罪名?

相处了一年左右,原以为他不是莽夫,更不是坏人。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信任朱二、追随朱二,但以后呢?

思来想去,我决定暂且对朱家瞒下搜捕令一事。

所谓真相,只能由我亲自查证

脑子乱得很。

13

婧儿入睡已是后半夜,我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前清扫满地狼藉。

我将各种污秽收拾进夜香桶里,打开院门,如常泼出去,只听得——

敢泼老子

喝得醉醺醺的尤世仁,一直蹲守在朱家门口

我不想惊动家里的一老一幼,下意识伸手带上院门,只留自己面对。

克制住惊恐,我借助方才的余威冷声喝道: 尤世仁,你在这里干什么

黑暗里,他面色一滞,转而挤出一丝微笑,白森森的牙齿一张一合,晃得我有点瘆得慌。

阿辛现在出息了,但凡你娘像你这么识相,咱们家也不会比朱家过得差。

朱二不在家,老太婆眼瞎,快给爹拿出十两银子花。

他越靠越近,一股恶臭的黄汤味道混合着夜香扑面而来,比泔水更令人反胃。

你养了我?这十四年你没打死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认阿娘也不认你。我冷笑道,十两雪花银你是想拿去继续赌,还是想拿去还赌债呢?

尤世仁左右开弓各赏我一掌:

给你脸了老子吃了你家猪肉坏了肚子,再不拿钱,信不信我明天就请鲍头儿查封你家?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我希望胎死娘腹,又或者,随身携带杀猪的尖刀

远处微弱的灯光照不亮这条黑漆漆的道路,我盼着天亮,天却不给我回应。

眼看着尤世仁伸手扼向我的咽喉,我突然向左侧躲闪,一拳打在尤世仁的右眼上。

他气疯了,扯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臭婊子弄死也没人管

正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面前的畜生被黑衣人抱起摔到地上。

该是老子弄死你

朱二回家了

尤世仁停止了满口胡吣,挣扎着爬起来落荒而逃。

天空隐隐发亮,看到朱二的扮相,我赶忙在街上有人出现之前拽他进屋。

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尤世仁喝高了。

朱二表情不明:

以后夜晚别出门,危险。

14

他什么都没说,我什么也没问。

自那晚后,婧儿看我的眼神变得有几分依赖,甚至屡次试图和我沟通。

可无论她使用手语还是写字,我都看不懂。

朱二发现了症结。

你不识字?

我点头: 我家贫苦,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朱二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带我走进他的卧房,拿了把小板凳坐我边上,扬言要教我写字。

不是我看轻他,他此刻一身杀猪匠扮相,配上一脸坏笑,是个人都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谁知对照书一瞧,感觉他的字迹漂亮得就该印到书里去。

他从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教起,温暖坚实的手掌握住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我……

很奇怪,我的天赋完全不在读书写字上面,他却一点也不嫌我笨。

一炷香的工夫,我一介文盲竟然能写二十个字了

我错愕: 这年头,屠夫也都这么卷了吗?

察觉到我的反应,朱二拿书轻轻敲了我肩头一下。

看什么看?你问问婧儿,我教你是不是绰绰有余?

一旁的婧儿一脸骄傲地扬起小脑袋,手里举着刚默写完毕的《木兰辞》。

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那就有劳相公每日午后用一个时辰教我读书识字。

我斗志满满,用猝不及防的巧笑嫣然吓得朱二一个激灵。

你正常点,婧儿会害怕。

人家才不怕呢,瓜子皮嗑一地。

三个月在清洗砚台的流水中悄然流逝。

广平府的知府左育侠新官上任,前来安平镇巡视,我们奉命头顶烈日夹道欢迎。

那晚过后,我更想结果愈发危险的尤世仁,又担心朱家被连坐。

捕头和县令都姓鲍,那晚我也看出,鲍匡衡和尤世仁有私交。

朱二说过,能用律令解决,就不要使用武力。

朱二还说过,许多事捕头和县令不一定能解决,知府却可以。

眼下就是个绝佳机会

当即跪下申冤:

左大人民妇尤辛要告广平府永年县安平镇尤世仁,伙同赌坊之人,卖发妻至暗窑,拐卖襁褓稚子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左知府捋了捋胡须,表情不明: 你确定要告?

我还没开口,朱二就一巴掌扇到我的后背上,后背顿时火燎燎地痛。

他从来不曾打我的

朱老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婧儿还不把傻妞拉回去?才认得几个字,学过几句话,就疯疯癫癫在这里现眼

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

朱老太口吻平缓: 让几位官爷见笑了,咱们家傻妞过去没少挨她爹打,耳朵不好使,人也傻了。

左知府一言不发,倒是一旁陪同的捕头鲍匡衡替我说话。

左大人息怒,又对朱家人作揖,这事怪我。前几日有要紧任务在身,本捕头言语冒犯了朱娘子,才吓到她的。

朱二也赔着笑:

鲍捕头言重了。是俺新讨来的傻媳妇教几位官爷受惊了,俺今晚好好收拾她

几个官差哄笑而去,除了左知府,时不时扭头看我两眼。

朱二如释重负,拎起我就进了屋。

15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今日但凡娘和我反应慢些,你都死定了

朱二平日只是看着凶巴巴,但从来没对我发过这么大脾气。

见我一脸茫然,他怒喝:

镇上都知道你曾是尤家之女。按当朝律令,告你爹有违孝悌;哪怕你能一举告倒尤世仁,知府老爷断案之后也要痛打你二十大板一通板子下来至少要你半条命

何况你有证据吗?万一有衙门的人保他呢?

区区屠夫之妻,不过震慑住几个喽啰,连知府老爷都敢算计?你做这个决定前有问过我吗?

明明这是我的事,他却红了眼眶,质问的音色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颤抖。

半晌,他自嘲似的询问:

还是说,即便我们相处一年有余,你也根本不把我当兄长、当家人?

他这一问,我宁可他像尤世仁那般毒打我一顿,也不要这样剜我的心。

即便他对我有所隐瞒,可他待我确实没话说。

眼泪汹涌地滑落: 不是这样的,我的个人恩怨,只想自己解决,没、没打算拖累你们。

他盯着我的眼睛,良久,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法盲真是比文盲还可怕以后记得凡事有我。

一个字比一个字轻柔,又留下一罐药膏,然后转身。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捧起药膏,我终于放声大哭。

也许宰畜生不仅得用杀猪刀,也得用上绣花针。

一手在明处,一手在暗处,共同发力才有可能披荆斩棘。

朱二从不让我帮他清洗贴身内衣,只是这一次我伤了他的心,总想弥补一番。

走到他的床边,意外发现了他每日穿戴的胡须;

刚要抱起他堆在床上的换下的衣物,一块大黑砖咣当一声掉落。

捡起一看,正面写着侯文渊,背面赫然刻着五个烫金大字:

六扇门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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