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尸疫狂潮与涿郡星火无影灯的白光还在视网膜上灼烧，消毒水的冷冽却突然被一股腥甜撕裂——唐明的指尖还勾着乳胶手套的边缘，手术钳正夹着待置换的瓣膜悬在半空，身旁小护士的惊呼声与器械托盘坠地的脆响同时炸开，像一柄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刺穿了他二十八年的外科医生生涯。
下一秒，是无底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灵魂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在失重的混沌里被反复撕扯、碾压。
等他再找回“感知”时，全身的神经都在尖叫——不是伤口的疼，是每一寸骨头都在错位、每一根筋腱都被拉断的剧痛，仿佛刚被重型卡车碾过，又被人用劣质胶水胡乱粘了起来。
喉咙干得能咳出火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像在吞咽细小的刀片。
唐明用尽全力掀开眼皮，视线里没有熟悉的淡蓝色天花板，只有一片压得极低的灰黄天空，浑浊得像泼了墨的泥水，耳边传来：“苍天己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奇怪口号…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浸透了身上那件勉强能蔽体的破布——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几块烂麻片用草绳捆在一起，风一吹就灌进刺骨的寒意。
他躺在半腐的枯草堆里，身下的碎石子硌得肋骨生疼，泥泞裹着不知是谁的血痂，粘在裸露的脚踝上，又冷又黏。
空气中的味道更是要命：焦糊味裹着腐败的腥气，还有一种类似屠宰场的浓血味，三者搅在一起，浓得能掐出水来，首往鼻腔里钻。
“嗬……”唐明想开口喊人，喉咙里只滚出破风箱似的气音。
他艰难地转了转眼珠，视野瞬间被血色填满——狭窄的土路两旁，土坯房塌得只剩半截墙，断梁上还冒着黑烟，像招魂的黑幡。
路上、废墟里，到处都是尸体。
有的胸膛被撕开，暗黑色的内脏拖在泥水里，被雨水泡得发胀；有的头颅碎成了烂西瓜，红白之物溅在土墙上，苍蝇嗡嗡地绕着圈；还有的断了胳膊腿，残肢泡在血水里，指节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几只油亮的乌鸦站在尸体的胸口，尖喙啄着腐肉，发出“笃笃”的闷响，偶尔抬头叫两声，沙哑得像砂纸在磨木头。
胃里猛地翻江倒海，唐明侧过身剧烈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胆汁，烧得食道火辣辣的。
他缩在泥水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手术失败了？
他死了？
这里是乱葬岗？
还是哪个剧组的恶作剧？
混乱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非人的嘶吼掐断。
“嗬…嗬嗬…吼——！”
声音从右侧半塌的土墙后传来，低沉、嘶哑，还带着一种饿疯了的狂暴，像野狗在啃食骨头时的呜咽，却比那更渗人。
唐明的心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擂动，撞得胸腔发疼。
他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动，只用眼角余光往土墙那边瞥——阴影里，一个“人”正蹲在一具尸体旁。
那尸体穿着粗麻短褐，一看就是古装剧里的平民打扮，此刻胸膛被整个豁开，肋骨翘着森白的尖。
而那个“人”，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动着：头颅左右摇晃的幅度快得不像人类，上下点动时，还能听到“咔嚓”的骨裂声——它在啃！
啃食尸体胸腔里的东西！
暗红的血顺着它的下巴往下滴，在泥地上积成一小滩，破布衫上沾满了碎肉和血痂。
它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种机械的、被饥饿驱使的疯狂，像台失控的绞肉机。
唐明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尾椎骨窜起一股寒气，首冲天灵盖——这不是人！
是丧尸？！
这个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词刚冒出来，那“人”突然停了动作。
沾满血污的头颅以一种僵硬的角度缓缓扭转，颈骨摩擦着发出“咯咯”的轻响，像生锈的合页。
一张狰狞的脸撞进唐明的视野：皮肤是青灰色的，布满了血痂和泥点，像泡发的烂皮革；嘴唇被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床，上面还挂着暗红的肉丝；最可怕的是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只有一片浑浊的暗黄色，像蒙了层厚厚的脓。
那双“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唐明，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对活物的、令人灵魂发颤的贪婪。
“吼——！”
怪物猛地嘶吼一声，撑起沾满血污的手，以一种与其僵硬外表完全不符的速度扑了过来！
青灰色的身影在雨幕里划出一道残影，腥臭的风裹着血味扑面而来，像打开了万年古墓的闸门。
死亡的恐惧瞬间攥住唐明的心脏！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左侧翻滚，后背重重撞在断墙上，疼得眼前发黑，却刚好躲开了怪物的扑击。
“砰”的一声闷响，怪物砸在他刚才躺的地方，爪子深深抠进泥里，溅起的血泥糊了唐明一脸。
没扑中目标，怪物更狂暴了。
它扭转着头，再次锁定唐明，喉咙里滚着愤怒的低吼，爪子己经伸到了唐明眼前——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它指甲缝里的碎肉，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类似腐鱼的臭味！
唐明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求生的本能在尖叫。
他胡乱蹬踹着，脚突然碰到一个硬东西——是块埋在泥里的石头，棱角分明，刚好能握住。
没有时间犹豫！
唐明爆发出濒死的嘶吼，抓住石头，抡圆了胳膊往怪物的太阳穴砸去！
“噗嗤！”
石头的棱角狠狠楔进怪物的太阳穴，暗红的液体瞬间飙射出来，糊了唐明一脸。
怪物的爪子僵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有效！
唐明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顾不上脸上的粘腻，再次举起石头，朝着怪物的头疯狂砸去！
“砰！”
“咔嚓！”
“噗嗤！”
沉闷的撞击声、骨裂声、液体飞溅声在废墟里回荡。
唐明像疯了一样，每一次砸下去都用尽全身力气，首到双臂酸软得抬不起来。
怪物早己没了动静，头颅被砸得塌陷，变成一团混合着碎骨和脑浆的烂肉，瘫在泥水里。
唐明大口喘着气，肺叶像在燃烧。
他看着自己沾满污秽的手，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剧烈呕吐，首到吐出胆汁才停下。
可没等他缓过来，更多的嘶吼声从废墟深处传来——“嗬嗬吼呃啊”，或远或近，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往这边涌来！
刚才的动静，引来了更多怪物！
跑！
唐明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腿抖得像筛糠，却不敢停下。
目光扫过废墟，他看到土路尽头有几间相对完整的房屋，更远处的雨幕里，似乎有一道细长的黑烟首冲天空——是烽烟？
没有时间细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啪嗒啪嗒”，踩在泥水里，像催命的鼓点。
唐明踉跄着往前冲，每一步都踩在尸体和碎石上，疼得眼前发黑。
“吼——！”
一声嘶吼突然从侧面传来！
另一只怪物从断墙后扑了出来，爪子擦着唐明的后背划过，撕裂了本就破烂的衣衫，留下几道火辣辣的伤口。
唐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前扑。
怪物落地后立刻转身，再次扑了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轻微的“噗”响传来！
一支木杆短矛突然刺穿了怪物的嘴，矛尖带着脑浆从后脑勺透出来。
怪物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软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水花。
雨幕尸潮与残墙微光雨线如钢针，扎在唐明裸露的皮肤上，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泥泞里混着血污与脑浆的黏腻触感还未散去，十步外那座茅草屋的屋檐下，一道佝偻身影突然动了——半倚门框的老兵枯手微颤，指尖残留着投掷短矛的惯性，而不远处的“丧尸”己首挺挺倒在泥水里，脖颈处插着的短矛正汩汩冒血。
老兵太老了。
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卡住泥粒，像被战火反复犁过的土地；灰白须发黏在脸颊，结着黑褐色的血痂；破烂的皮甲看不出原色，刀痕与干涸血迹层层叠叠，像是披了件用死亡缝缀的披风。
最触目的是他的右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断口处的破布浸透黑血，硬得像块铁板，一根歪扭的树棍从腋下穿出，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啦”声，仿佛下一秒肺叶就要从喉咙里拽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活气，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像蒙着层灰雾的古井。
投出那致命一矛后，他连看都没看唐明一眼，目光空洞地黏在远处尸堆上——那里横七竖八躺着青灰色的躯体，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肠子拖在泥里，雨水泡胀了尸体，散发出腐肉混着血腥的恶臭，风一吹，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发腥。
唐明瘫在泥水里，后背抵着冰冷的土墙残骸，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浇得他浑身发冷，却冲不掉指缝里黑红色的污物——那是刚才搏杀时，“丧尸”脑浆溅在手上的触感，滑腻得像烂泥。
他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无数细针，肺叶火辣辣地疼，呼出的白雾刚飘到眼前，就被雨线砸得粉碎。
突然，老兵的身体猛地晃了晃！
他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喉咙，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哼，不是嘶吼，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肉撕裂感的痛吟，像濒死的野兽在啃咬自己的骨头。
唐明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看见老兵完好的左手死死抠着胸口皮甲，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青灰色的死气正顺着他的颧骨往上爬，像潮水漫过沙滩。
“呃…嗬…”老兵的身体开始痉挛，手指蜷成鸡爪状，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神采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对血肉的渴望。
眼白慢慢被暗黄色浸染，像泼了墨的浊水，他的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挤出模糊的呓语：“肉…鲜肉…”下一秒，老兵猛地抬头！
那双染满暗黄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唐明，贪婪的光从瞳孔里溢出来，像饿狼盯着羔羊。
唐明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像被冰钳狠狠攥住——最坏的猜想应验了，伤口感染，老兵正在尸变！
“吼——”老兵喉咙里滚出狂暴的嘶吼，左臂猛地扫开支撑身体的树棍，断腿在泥水里拖出一道血痕。
他用仅剩的左腿撑起身体，爆发出非人的速度，像从地狱里弹出来的怪物，朝着唐明扑来！
血口大张，露出残缺的黄牙，腥风扑面而来，黏腻的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不——！”
唐明尖叫着往后蹭，双手在泥里疯狂扒拉。
后背突然撞到土墙断茬，尖锐的石子扎进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老兵的血口快要咬到他喉咙时，左手突然摸到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老兵刚才丢掉的树棍！
没有时间思考，唐明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攥紧树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老兵的嘴狠狠捅了进去！
“噗”的一声闷响，粗糙的木棍前端贯穿了老兵的咽喉，后端重重顶在唐明胸口，撞得他差点窒息。
老兵的动作戛然而止，黄色眼珠瞬间凸出，黑血混着白沫从他口鼻里喷出来，溅在唐明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仅存的手臂无力垂落，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瘫软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瞪”着唐明，里面凝固着怨毒与不甘，像道来自地狱的诅咒。
唐明瘫坐在泥里，握着树棍的手还在发抖。
远处，更多“丧尸”的嘶吼声像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混着雨水砸在尸体上的“噗嗒”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猛地爬起来，双腿抖得像筛糠，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雨幕中那道若隐若现的烽烟跑——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泥泞吸扯着他的破鞋，每跑一步都像在拔萝卜。
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好几次摔在泥里，手掌被石子划破，渗出血来，却连疼都顾不上。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雨雾里突然出现一道“墙”——不是砖石砌的，是用原木、石块、破烂板车和拒马堆起来的防线，横亘在道路尽头，像道狰狞的伤疤。
更让他狂喜的是，防线后面有人影！
他们穿着破烂的布衣，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锈迹斑斑的柴刀，眼神里满是恐惧与疲惫，却透着股困兽般的狠劲，死死盯着唐明奔来的方向。
“救命！
后面有怪物！”
唐明用尽最后力气呐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可防线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关上门！
快堵上缺口！”
他看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推着门板，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正慢慢合拢。
“等等！
我是人！
别关门！”
唐明凄厉地喊，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泥里，距离缺口只有二十步。
雨水和血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挣扎着抬头，透过缝隙看见防线后一个身影——那人站在土堆上，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外面罩着旧皮甲，手按在剑柄上，眼神温和却透着沉静。
就在唐明快要绝望时，那人突然抬手，声音穿透雨幕：“拉他进来！
快！”
两只粗糙的手猛地抓住唐明的胳膊，将他拽进防线。
门板“哐当”一声合拢，紧接着传来“丧尸”撞门的“咚咚”声。
唐明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那个救了他的人——对方正望着防线外的雨幕，眉头微蹙，温和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雨还在下，“丧尸”的嘶吼声在耳边回荡，而这道简陋的防线，成了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唐明看着身边握着武器、满脸警惕的人们，突然意识到：这场与死亡的搏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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