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上了北大,身后的小跟班放弃普通二本,报了北京大专跟我告白。
我看着他,斟酌良久,说: 抱歉,我们的智商并不匹配。
他黯然退场。
大二去清华交流,他从人群中走近,摘下了他那副厚重的眼镜框,清爽俊秀的五官放大,朝着我走来。
黎禾同学,我上清华了,请问现在匹配了吗?
1
从前的小跟班华丽翻身,我恨不得脚趾抠出九室一厅。
我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恋爱的打算。
所以当初路北祁告白的时候,我是有些难受的。
那么乖巧又好骗的小跟班居然喜欢我?
要得太多,以后就不好再骗了。
我果断拒绝。
当时我还想着,
万万没想到,他也是个狠人,复读通过自主招生上了清华。
路北祁拿着鲜花一步步逼近,四周的校友投来卦的眼神。
黎禾,没想到你这个死读书,也有开花这天呐
小弟弟挺帅啊,有福喽
起哄的声音,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谈恋爱,从来不是我人生规划的最优选择
尤其是和路北祁。
2
在我的记忆里,路北祁只是钱多好忽悠的同班同学罢了。
那时,
高二分班,我们同班。
他沉默寡言,带着不符合学生的中长发和厚重的眼镜框,说话带着一股极为纯正的英伦腔,经常低着头,与四周格格不入。
听说是他家里面用钱塞进来的,来学校读书只是为了过渡的,以后会出国继承家产。
他很瘦,仿佛一只手就能将他折断。
他很白,皮肤近似于西方人的通白。
他看上去是一个典型的文科生,和理工科相差甚远。
在尖子班,他除了英语,其他科都是垫底。
班主任包括大多数同学都不喜欢他,有人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洋鬼子。
而我,一心只在学习。
周末在教室自习,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在拐角处看见他被我们班的同学推进了女厕所。
他像一只孤狼,恶狠狠地咬上凌霸他的同学。
秉持着远离是非的原则,我准备悄然离开此地。
却见那帮人将他踢倒在地,他的反攻毫无作用,反而迎来更为残酷的惩罚。
厕所的拖把成为凌霸者的武器,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有人偷偷带了酒,酒瓶子掏出来就要怼上去。
这画面与脑中曾经的某一帧重合,我没走。
我叫来保安,制止了他们。
路北祁拖着伤去医务室的时候,似乎朝着我的方向抬起了头。
带着伤的脸,似乎有一种精致的凌虐美感。
3
凌霸事件很恶劣,路北祁的父亲穿着定制的西装在校长的迎接下走进了校园。
看到路北祁被人欺凌,路父便大手一挥,直接利用权势将凌霸者的家长工作丢了。
凌霸者还被校长全校通报批评。
路父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慈爱地将路北祁领回了家。
从此,再也没有人欺负他。
而我的身后多了一人
——路北祁。
调座位的时候,他总是会不动声色的选择我附近的位置。
我去问老师问题时,他也不动声色的跟在身后。
室友们跟我开玩笑: 黎禾,路北祁不会喜欢你吧?
怎么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握紧了手中的笔,坚定的书写手中的测试题。
我以为这件事就只是玩笑。
我时不时的会将目光望向他,偶尔他会用小本子写着什么,真是一个奇怪的同学。
高二上的期末考试我考了年级第六,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
老师告诉我,没拿到年级前五,下学期的学费没法减免。
随后,老师不经意提起路北祁,苦口婆心地跟我说:
黎禾,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不好,要好好努力学习,不要把心思放在乱七糟的事上,早恋什么的,千万别沾。
我感觉一口气压在心头,重重的点了点头。
出老师办公室,看见他就在门口。
我抱着书,冷冷看着他:
路北祁,能不能别跟着我?我跟你不一样
我从他身旁穿过,他停在那里,并没有跟上来。
4
可他没有答应。
假期我经常遇见路北祁,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和我碰见,然后他张口准备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因为为了筹集下个学期的学费,我收废品发传单,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空搭理他,直接绕过他就走了。
发传单的老板看我年纪小,只发我一半的工资。
最后我左右数了数,还差一千块钱。
我跟我妈说了,她笑着说,她会跟我爸要。
当天晚上,她被我爸打了,要来了 500 块钱。
这次还好,我爸是用手打的,只手上受了点皮外伤。
最为深邃黑暗的记忆,是 11 岁那年。
我亲眼目睹妈妈提出想要出去工作,我爸发起酒疯,抄起酒瓶子往我妈脸上砸,一道 7 公分的口子血喷溅而出,妈妈全身都是血。
我颤抖着身体,偷拿我爸的电话拨打了 120。
我爸进了派出所,我妈进行急诊手术,签字小孩不具有效应,叫来我二十混社会的哥哥签字。
我妈的血浸透了医院洁白的床单,心率一度低到三十。
哥哥跟警官吐槽: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
我拉紧他的衣袖: 哥哥,这是咱妈……
他一脸不耐烦的签上名字,勉为其难交了费,呸了我一口水:
我的钱可不是白花出去的,等妈她醒来,记得让她给我把钱补上,还有下个月的零花钱,别忘了让妈给我转账。
话音落毕,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我一人守着妈妈的抢救车,被堵在手术室的外面,静静看着虚弱的妈妈,直到妈妈抢救成功。
虽然成功保住性命,但是妈妈的脑中枢神经损伤,余下的人生,只能坐在轮椅上。
那时候,我觉得爸爸是恶魔,我以为妈妈会离开恶魔。
妈妈却说: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知道他在外面工作的不容易,应该多体谅他的。
警察也因为母亲的原谅,将这件事定位为家庭纠纷,不了了之。
我质问妈妈,为什么不离开恶魔?
妈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叫我跪在地上,用晾衣杆抽我,严厉怒斥我:
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大逆不道?
她打我,我挺直了背脊,没有哭,她便抽我抽得越狠。
后来,每次我帮着她清洗伤口,表达出对我爸的不满,她都会好好教育我。
她希望我做个贤妻良母,以后嫁个好人家。
妈妈说话很温柔,我意见跟她不同时,她会突然变得疯狂。
这一种窒息的感觉在我家。
我很想要逃离这里。
我寻找的方法,在同学借给我书上。
书里说,知识改变命运,高考是登天梯。
现在,我的学费还差 500 块,之后还有一年半参加高考。
可能需要很多钱。
而我不一定能拿出来。
5
我去求发传单的店长,叫他提前给我 500 块钱,周末有空会帮他们发传单。
店长将我赶了出来,他说他们现在不需要发传单的。
门口我又再次碰到了路北祁。
我走在前头,他跟在我后头。
我走到小巷子里,他也跟了过来。
前面是死胡同,我侧过身,大声喊他:
路北祁,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别跟着我了,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他认真的说了两个字: 谢谢……
我愣住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一件小事,会让他跟我跟了那么久。
我问他: 你喜欢学习吗?
他说: 不知道。
那好,你给我 500 块钱,我允许你跟着我学习。
好啊
他跑去旁边的银行,取了 500 块钱,塞在我手心里。
那模样就像是个冤大种。
倒贴钱的那种。
拿着钱,我有些过意不去:
我跟你说,我可是学神,有学神光环庇佑着你,你可不会被欺负,你这钱花老值了
你跟在我后头,以后我罩着你
6
他成为了我身边的小跟班。
他跟在我身边学习,可是我们之间学习的进度差距太大了,他也只能是看着我。
他没有问题问我,我也就不主动帮他的忙。
他有时候坐在我旁边,拿着本子在一旁写写画画,干着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
我乐得清闲,便不再看他,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作业。
这样相处的时间到高三戛然而止。
我默许他跟在我身后,同学们也发现了异常。
我的身后总是会默契的跟着一个人,不远不近,刚好在我周围。
路北祁在班里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
他跟在我身后存在感变得格外的强烈。
同桌偷偷用胳膊肘顶我,压低声音问我和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上体育课,班级里两个人组队完成任务,班里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将我们分为一组。
我上厕所的时候,听着隔间小女生的聊天——
死读书的书呆子和沉默寡言的傻子,倒可以算是天生一对
她不就是图他家的钱吗?也不知道装什么清高
我抓紧了手中的纸,逃离似的离开厕所。
我回到座位上,路北祁就坐在我身后。
突然间升起一种厌烦,一种羞耻。
我自认为平等的交换,在外人看来,是一种不对等的、卑微无耻的路数。
我想逃离这里,更想逃离路北祁。
所以当看到班主任手里面拿着路北祁外国转学申请书走进来,我会有一种解脱。
同学们惊叹羡慕,却也在意料之中。
怪不得老师从未关注过他的成绩。
他有自己的退路,和我这种被家庭窒息感所包围的人生不同,他有逃离的权利。
有的人生来就是罗马。
有的人生来就是残渣。
7
普通人依附罗马是怎样的结局?
我当然见过。
最开始,母亲不愿做月入两千的洗碗工,在熟人介绍下,辞掉工作,找了个城里两套房一个铺子的婆家。
父亲是个赌徒,在输掉家里的一套房后,对母亲动辄打骂,家里经营的小铺子,也成为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
我和母亲都是父亲的出气包,他总是把他的失败理解为母女克他。
最严重的一次,父亲打断了她肋骨,第二天绑着固定带也要爬起来给父亲做早餐。
她总觉得自己能过上这样安稳的生活,已经超过大多数人。
当她后来逐渐意识到,家暴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仍然选择继续过下去。
母亲说: 都已经这样了,娃也生了,我也不知道出去能找到什么工作,家里也还得有个男人靠着,就这样吧日子安安稳稳的也挺好
所以,当面对未知且身份差距巨大的感情面前,我一律选择抛弃。
同学们都称我为高岭之花,私下里吐槽我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我以为努力学习就能够逆天改命,上大学才发现,那些提早就拥有资源规划的学生,所掌握的知识,是我远远不能匹及的。
他们甚至已经利用周边的资源学完大学四年的课程,我则需要拼命追赶才能赶上课程的节奏。
我可以保证老师教过的内容考到高分,但一旦出现超纲的考题,我就比不上那些条件优越的同学。
大学一年,我靠旁听以及拼命的学习,穿梭于各大教授的教室中,才勉强赶上了大家的进度。
在大二上学期的那年,拿下了综绩全系第一。
可我又发现,其他同学在学业之余参加各个课题,有些甚至以二作的身份发表了 SCI。
我成为了老师眼里,全系第一,没有实践能力的书呆子。
学校组织的各大重要提高能力的活动,辅导员都是叫其他同学帮忙。
我尝试去校外参加活动,尝试联系学姐学长主动寻找研究方向。
再次遇见路北祁的时候,我已经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他再次来跟我表白,我会认为是一种成功后的挑衅。
我无暇顾及:
哦,你很努力,不过我并没有恋爱的打算。
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抱着研究资料匆然离去。
这几乎和过去的场景重叠。
在高三的那年,我全身心地投入高考,尽量减少与外界不必要的沟通交流。
路北祁还是像以前一样跟在我后头,我转过身,正面面对着他:
路北祁,你别跟着我了……剩下的时间对我很重要,我要学习
可是你答应要罩着我的。
他的话怼得我哑口无言。
我深吸一口气:
大少爷,你可是要去国外的,你这种富家公子哪里需要我这种平民罩着?给我留一点私人空间好吗?
我在老师办公室里看见他的成绩单,他 A-Level: 达到 A*A*A;AP 五门 5 分通过。
那张成绩单上满满是我看不懂的文字,或许和高考并不匹配,但它通往另一个世界
——家庭用金钱托举,培养的方向在国外。
他走的赛道不一样,不用参加高考,亦有光明前途。
路北祁,和我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还要高考,而你不需要,你在我面前会影响我学习,你知道吗?
我看着路北祁抬了抬手,又将手放了下去,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越过了他,直直迈过去。
却听到他背后低喃的声音:
黎禾,我要参加高考的。
我停下,说:
可是,你要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参加高考。
所以,别再跟着我了。
话音落毕,我转身离开。
隐隐听到金属物破碎的声音。
7
他还是会跟着我,但他只是远远地看,像只沉默的孤鸟,不会靠近。
我专注于自己的学习,渐渐地不再注意他。
我以为他会像他家里面安排的那样,出国留学。
可高考那天,下着倾盆大雨,他穿着一身白衬衫屹立在雨中,打着伞,目送我进入考场。
在我回头时,他慌忙转头,留下奔向另一考场的背影。
是的,路北祁他只是我人生路上毫不起眼的水花。
在我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之前,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8
然而……
人生是有戏剧性的。
我非常郁闷。
很不巧的是,我这次参与课题研究的赞助商,是路北祁父亲。
最新评论